早上李元婴还玩得挺高兴,看到这么一批步履蹒跚地加入到队伍之中的人后他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变得沉默了许多。
孙思邈以为他嫌这些农夫农夫和乞儿流民身上脏,也不觉有什么,只道这孩子到底是金玉堆里长大的,受不了这种脏也正常,便说:“你看了这么多人也累了,到一旁歇着,让我来吧。”
李元婴要想事情,这些人又都是真正需要义诊的,就没争着上,只叫董小乙给药堂递了钱,让药堂免费给付不起药钱的人抓药。
队伍里头还有几个年纪和李元婴相仿的小乞儿,都才十岁左右,蓬头垢面,连是男孩女孩都看不出来,他们赤着足、散着发,身体瘦弱,浑身脏兮兮。
李元婴想了想,叫董小乙出去买了几身衣服鞋袜,不用太好,普普通通就行,再买些热乎的吃食供他们垫肚子,要不然买了药一会还是会生病。
至于更多的,李元婴还没想好,毕竟他可以让所有人吃顿好的,却不能天天给他们吃饱穿暖。
李元婴把事情安排下去,才坐回孙思邈身边,看着伸到孙思邈面前的一只只脏黑而瘦弱的手。
许多人病其实都不是大病,只是拖太久了,反而把身体拖到虚弱不堪,若不是朝廷还在各处寺庙周围设了“悲田”,偶尔可供他们吃顿饱饭,救治一下垂危之人,怕是有很多人要熬不过上个冬天。
到快轮到那几个乞儿看病时,董小乙也按照目测的大小把衣裳鞋袜买了回来。
虽看不出几个乞儿是男是女,但百姓所穿的衣裳大多大同小异,没太多的男女之分,董小乙买了最寻常最耐穿的那种,按着李元婴的意思送去给几个乞儿。
那几个乞儿先是一愣,而后顺着董小乙的指示上前向李元婴连磕好几个响头。
宫中其实不兴磕头,这是最重的礼仪了,李元婴平时连李二陛下都不会拜!见几个乞儿上来伏地便拜,头还磕实了,声音老响老响,李元婴感觉简直是磕在自己的心脏上一样,叫他胸口有点闷又有点疼。
李元婴不太理解这种感受,只能先起身亲自把几个乞儿扶了起来。
他向来是能说会道的,到这时候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你们的病会好的,病好了,日子也会好起来。”
几个乞儿齐齐向李元婴道谢。
李元婴说完顿了顿,拉他们坐下,叫他们伸出手来一一给他们把脉,一一给他们问诊。
等孙思邈那边看完前一个病患,李元婴才把几个乞儿的情况告诉孙思邈,他们的病其实也不严重,就是其中一个风寒缠身太久,咳得厉害,身体还在发烫,得赶紧把这热退下去才行。
孙思邈见李元婴如此行事便知他方才并不是嫌弃这些人,而是在想应对之法。他心中对李元婴更加喜欢,和颜悦色地帮几个乞儿复核了病情,把方子增减一番分别给了他们。
李元婴见他们肯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找地方煎药,索性叫董小乙跟药堂商量着直接帮他们把药煎好服下再走。
都是春天生的病,每个人的情况差不太远,李元婴也没继续守在孙思邈身边,而是上前与几个乞儿攀谈,问他们怎么孤零零地在外头游荡。
最年长的乞儿竟是个女孩子,照她自己说其实已有十一岁了,只是因为吃不饱所以瞧着显小,比李元婴还矮了一个头。
她告诉李元婴前几年家乡遇到大旱,大家都吃不起饭了,只能把家里还不能帮衬着干活的女孩子带去外面扔掉。
这次病得最重的是她的妹妹,她们两个人都是被扔到外头不认得回家的路,也不会做别的事,这些年一直在外面乞食为生。
其他乞儿的遭遇也差不多,有的是被家里扔掉的,有的是家里人都不在了,她看他们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没人管会饿死在路边,所以都带上一起乞讨,不想这次妹妹染了风寒,大家也都病了。
大夫都嫌弃她们又脏又没钱连进都不许她们进,眼看妹妹越病越重,这几日她天天抱着妹妹哭,都快绝望了,今日一听孙老神医来县里义诊便轮流背着妹妹赶来。
李元婴听她们说完,叫董小乙换了串铜钱递给为首的女孩儿,说道:“等你们和你妹妹病好了,去长安城外一处叫葵园的田庄找人,就说是滕王让去的,他们会给你们安排些活干,你们肯干活,就有你们住的地方。”
李元婴与魏姝往来多了,也知晓外头鲜少用他随手拿来赏人的金豆子银豆子,又读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故事,没多给钱,只给她们足够去葵园的盘缠。
骊山离长安并不是特别远,即便这钱被抢了她们也是可以走到的,不至于因为揣着太多钱而招来灾祸。
几个乞儿听李元婴给他们指了条活路,自是欢喜地落下泪来。
他们不是不肯干活,只是没人教他们也没人愿意收留他们,这才只能到处乞讨。他们牢牢地把李元婴的话全记在心里,又伏跪在地重重地给李元婴磕了两个头。
李元婴再一次被他们磕得心里发闷,暗暗决定以后都不许底下的人朝自己磕头,磕头一点都不好!
这边又是赠衣又是磕头的,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朝李元婴那边张望。
见人群有异动,随行的侍卫立刻护在李元婴左右,他们颇有威严的禁卫服饰和亮闪闪的佩剑让所有人都心生畏惧,全吓得收回了窥探的目光,继续排队等待孙老给自己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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