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在连云那种令他恶心的表情中咧嘴笑,松开她,抵着地的拳头用力。
他坐起身,一手还死死握着膝盖,似乎是费了些力气才站起来。
他不是铁打的,几乎不眠不休赶路回来,被她这么一激,这会既然连生气的劲都要没有了。
他站起来,脊背笔直,在这个小妇人身上栽得再狼狈,他也还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楚弈!
赵乐君得了自由,也慢慢坐起身,长发略凌乱的垂着,沾着他的气息。
楚弈谁也没看,脸颊上的细长伤口还在渗着血丝。
他反手一抹,拾起地上的斗篷,重新披上,沉默着往外走。
连云再也耐不住,三步做两步迈过台阶,奔进去。
在与楚弈错身的时候,楚弈突然抬手抓住门框,用力一扯。
结实的木门被他生生扯落,被他再徒手一劈,发出巨响折腰断裂成两半。
木屑和碎纸飞扬,他喘着粗气,冷声道:“赵乐君,你不要有后悔的那天。”
话落,穿了靴,身影快速消失在暗夜中。
赵乐君看着满地狼藉,一动不动。
连云坐到她身边,视线扫过被毁的门扇,又落在她被银灯照得发白的面容上,叹息一声:“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你和离其实也是在帮他,万一他气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报复……”
“就当我还他的情。”她终于动了动发麻的腿,慢慢弯曲,端坐,“太子怎么样了。”
不过几息,她又是那个高傲的皇女,仪态端庄。
连云却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角。刚才她被制着,恐怕是她首回在人前露出狼狈。
她到底是个女子,楚弈这莽夫!
连云凝视这张芙蓉面,心里头不是滋味。如若那年他在洛城,怎么会让家里取消了婚约,让她毅然嫁了楚弈。
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没能护好她。
连云垂眸,藏住眼底涌起的不甘和戾气。
“殿下是发热,在圣上跟前要强,强撑着参与议事,又被圣上斥了两句,才扛不住昏倒。”
赵乐君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问道:“又是因为铁矿的事情?”
赵国近十年都在征战和御敌,世家和朝廷都有开采铁矿的权力,当然世家还要将开采的七成上交国库。
她外祖家本就是世家,当然也有权力。又因为战事连绵,朝廷除了给军饷还要再铸造兵器,压力渐大,皇帝就听了继后的陈家人言,以铁替代军饷。将采矿铸铁的权利也下放到各军手上,每月上报数量,超过军饷的数量,朝廷不再支付银钱粮食。
本来这是继后和陈家想要给各军卖好,顺带也能让陈家笼住更多的铁器,好暗中私练精兵。
可是时间久了,帝王就发现自己手下的将士装备越发精良,朝廷对他们的牵制越来越低,开始惶恐生惧。
这也是皇帝对手上有姬家兵权的她和楚弈越发猜忌的起因。何况那个继后日日在她父皇耳边说太子聪慧威武,已经长大了,带着帝王不再年轻的隐喻,让帝王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警惕疏远,似乎太子随时都会伙同她和楚弈推翻他的帝位一般。
帝王如今想要收拢开采的权利,竟然让太子去做游说,让他成为世家和各军之矢。
这样的事情,莫说太子,就是连身为本国之主的帝王也难执行。
所谓食髓知味,谁也不会甘心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巨大利益,再拱手送回去!当初,她就和太子再三进言,可惜帝王一心想要减轻国库负担,导致如今皇权摇摇欲坠。
连云此时沉默了一下,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她更糟心,将话题转回太子身上:“殿下服了我开的两贴药,我出宫时已经退烧。圣上也吓了一跳,当场就喊侍医,可见还是对太子关切的。”
赵乐君对于父女父子间已经有了裂缝的感情不想多谈,弯腰郑重朝他谢过:“多得郎君亲自照料,宫中的侍医或是其他人,我都不能信任。”
连云因为和家里闹了几回,一气之下游走四方,习得一身本领和医术归来,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成了本朝最年轻的尚书。
她这感激,其实见外得很。连云心里发涩,抬手去扶她:“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你以前都喊我阿兄的。”
赵乐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嘴角弯起浅浅地一个弧度:“还是喊郎君吧,你刚刚在朝中站稳脚,莫受我和太子的拖累了。”
连云凝视着她的目光就变得晦涩,很想问她,这个不愿意他受拖累,和她不愿意楚弈受拖累有没有不同。
他却是站了起来,到底把话咽了回去:“明日早朝后,大家都会知道殿下病倒的消息,你那个时候进宫最合适。”
赵乐君抬头,微微一笑:“我知道的。”
连云又看她一眼,嘱咐她早些休息,借着月色悄悄离开长公主府。而他离开的拐角处,楚弈悄无声息的隐匿在那里。
银锦早在连云来的时候就候在暗处,等人都走了,才现身心疼地去要扶起赵乐君:“公主,您就该听连公子的,跟将军说清楚吧。”
赵乐君朝她挥挥手,呢喃着说了一句:“明日父皇会单独召见楚弈吧。”
银锦不明所以,她挪到桌案前,在侧边的木匣子里取出纸,边写什么边吩咐使女:“你让人明早在他上朝前,送过去,一定要送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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