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越来越明亮,照在崇政殿前的丹阶之上,两侧的禁卫军手持兵械,面容硬朗,萧元步态缓慢,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下最后一级丹阶,她回身看了一眼偌大的皇宫,轻盈正走过来扶她上马车,却听见素来冷傲自持的长公主突然说了一句:“自父皇驾崩,这长安皇宫日复一日的冷了,我实在不该回来,这里的种种,人声鼎沸,歌舞升平,却让我想起在影城的日子,那里纵然苦寒,却还有一个真心爱我的人。不像这儿,看上去谁都将我捧得高高的,却没有一个是真心为我。”
轻盈心中一震,以前从未见过长公主有这样的感叹,可是已经快十天了,大司马带兵去追击大禾二王子,音讯全无。
萧元却收齐了心思,转身坐上马车,看着车窗外,逐渐消失的皇宫城墙,“姜阳可已经安全送到了?”
“回禀殿下,先生说已经送到山寺中了,无人知晓。”
萧元点了点头,拉下车帘,将朱红色的宫墙挡在车厢之外,许久,轻盈才听见孟光长公主开口说话,她说:“轻盈,我们启程去大禾吧。”
始终没有容焕的消息传回来,萧元其实已经等不下去了,比起上一次,这一次明显的更加不安,她如今一闭上眼睛,想到的便是,那一句话。
殿下,我来与你告别。
第八十二章
他记得赫延就是死在这一片雪原中。
如此绝境,仿佛是创世之神单独为这块大陆留下的纯净所在,日复一日落下的白雪,没过人头的积雪,冷到令人忘记伤口的疼痛,雪原依旧是无声无息的所在。
等到胡格喘息平复的时候,簌簌而下的鹅毛大雪已经将周围战死的兵将尸骨掩埋了。
他的敌人,似乎比他更加顽强,依旧向一颗孤松一般,直立在那里,不动不移。
他自己带领的六千私兵,以及容焕带来的五千征天军的鲜血在前一刻还曾经染红这片纯白的土地,可是下一刻,又是与世无争的洁白。
师父说过,没有人可以穿越这片死亡之地,也没有人可改变这里。
他自以为自己学艺精湛,在沧澜谷中,师父收的弟子足有千人,却只他一个人文武皆成。师父的本意,并不希望他回到大禾去。
他拜师沧澜谷的时候,也曾经想过永远都不要回去,可是国破山河碎,一个王子的义务他无可推卸。
就连从小争夺到大的舒木尔与赫延也可以同手抗敌,他为什么还能坚守安逸呢?
雪还在不停的落下,落满那个男子的肩和发,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胡格小心的呼吸着,感受着冷气窜进肺叶中的疼痛之感,而对方似乎比他适应这种环境很多。
也是,沧澜谷虽然身处雪域三十二国的最深处,可是四季温暖如春,如果可以,他真想死在那里,而不是这块冷冰冰的地方。
在他尚未恢复完全的时候,对方的剑又一次以他意想不到的速度飞了过来,是的,这个年纪十六的男子,每一次都会给他超乎他预想的惊讶。
容焕的剑刺穿他的胸腔的时候,他手中隐藏许久的匕首,在容焕靠近他的那一刻,飞快而迅速的从容焕背后刺入容焕的后心。
他已经能够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了,那些鲜血一流出他的身体,就变得冰冷,凝结成冰粒,终于结束了。
这场为期半个月的追逐,无论是容焕还是他,都已经筋疲力竭了,北疆之狼果真不同凡响。
不过,最终也要随他一起葬身雪海了。
匕首刺进后心的那一刹那,那个和容焕殊死搏杀了近百回合的二王子仰倒在雪地上,失去了最后一丝站立的气力,狠狠的在雪中砸出一个深坑。
雪花一片又一片的落下,速度之快,在容焕伸手将后背的全部没入的匕首抽出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葬在了雪地里,与他一起来的五千将士一样,无声无息的消亡了。
匕首抽出的那一刻,嫣红的热血喷洒在雪面上,他的身体抖了抖,不自觉的觉得很冷。
从雪域吹来的风,呼啸在这片土地之上,容焕觉得全身上下原本失去知觉的那些伤口一起发痛起来,他抬手想要用剑支持住自己的身体,可是脚下的并非是真实的土地,不过是松软的积雪,剑身全部没入雪中,他身体失去支撑,扑倒在雪面上。
雪花再一次落下,在他的背上慢慢积聚,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埋在这里。
冷入骨髓的雪花呛在他的喉咙深处,即使是喉部的温度也无法让雪花融化,后背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痛,几天来的伤口也让他的神思开始涣散,再这样下去,只怕雪原上又多了一具尸骨。
但,他现在还不想死,他已经为殿下解决了南国征途上的最后一块跘脚石,他此刻好想回到长安。
他握紧拇指上的玉扳指,艰难的伸出手向某一个方向爬去,那里,大概是属于长安的方向。
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要将这个渺小的所在吞没在此处,他匍匐着身子,在雪中步履沉重的前行着,前路是遥遥不变的白。
似乎除了白色,再也看不进其他的颜色,那些雪花好像挥之不去的斑点,缠绕在他的视线之中,细细的尖锐的微光刺痛他的眼瞳,仿佛有不断的光线涌进来,迷雾横生····
这是死前的幻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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