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眯着眼,惬意而慵懒地随着小宫女们的歌声敲着拍子,轻盈便也随宫女们的放肆,似乎今日的殿下,格外的好相处。
“轻风动高枝,可望不可摘。耸肩跂一足,偶尔攀翻得。”
那歌声轻柔美好,似乎是少女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在这样的豆蔻年华,谁都渴望一个温柔隽意的情人吧。先前的那个小宫女却慢慢的压低了声音,她忽然想到,长公主也如她们一般青春年少,可是,驸马却早早的死掉了。
原本就是她起的头唱歌,她这一停下来,另外两名宫女也都住了口。
可是歌声却没有止住,那个原本坐在树前的长公主,半合着凤目,嘴唇轻轻张合,唱着宫女们没有唱完的那支歌。
“
攀条初亦喜,折条还复惜。
小苦已自韵,未酸政堪吃。
聊将插鬓皈,空樽有余沥。”
孟光长公主唱罢,忽然睁开眼睛,笑颜如花的望着小宫女,柔声问,“本宫唱得可对?”
她这一瞬与初回长公主府的冷傲模样千差万别,似乎又变回了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别说是几个小宫女,就是轻盈也被她吓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呀……”
一个小宫女看得痴了,竟然忘了手中还提着果篮,手一松,猩红的杏子便滚落了一地,她立刻重重的跪到地上,却没有听见长公主的斥责。
“定是本宫老了,唱得不好听。”
轻盈也没有理会那个宫女,放下篮子,笑盈盈地走到孟光长公主身边,道:“殿下哪里老了,正是大好年华呢!若说老,奴婢才是真的老了。”
萧元闻言,便生出感慨,这一路,始终陪着她走下来的,便是轻盈了。
“余···又候···十五年,”寂静的院子里,忽然有一个小宫女一字一顿的念道,萧元与轻盈同时看过去,才发现原先跪在地上捡杏子的小宫女们,都围着杏树的树干,在看什么东西。
“···吾妻来归···时名曰仰韶···”
萧元皱了皱眉,挥手让众人散开,自己提着裙子,半蹲下身子,一点点艰难地辨认。
其实,对于别人来说,要认这树上的字,或许十分为难,可是一眼便瞧了出来,这是景行止的字。
南国的景先生。无所不能,一手好字曾引得有人千金求一字。
即便已经年代久远,即便他以刻刀代笔,以树干为纸,可是萧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字。
“余又候十五年,吾妻来归,时名曰仰韶,归宁时,闻家中姊妹唤妻阿杏。后余独爱谓之阿杏,以为通幸之意。
其后五年,与妻别。
其后二年,余久病卧床,妻来见,其貌与昔时无异。
然自后余再病,妻不至。
窗下有杏树,吾妻来归之年共植也,今竟垂垂欲死矣。”
她双眼雪亮的看着仰韶那两个字,又看一看阿杏那两个字,胸中似乎有了答案一般,倏地站起身。
“把这棵树砍了,拉到厨房做柴火,这些杏子,送去给景行止。”
一瞬之间还是笑靥如花,美丽动人的孟光长公主骤然变得冰冷不可亲近,初来长公主府伺候的小宫女们早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就连轻盈也是摸不着头脑。
只是,一定是与景先生有关的。
轻盈悄悄的蹙了蹙眉,给另一边侍立着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把景先生找回来。
固然此时长公主是在盛怒之下,可是如果不把先生找来让公主出气,那么遭殃的便是她们了。
从少雪城归来之后,景行止便一直呆在厨房中,旅途的劳顿,已经气候的差异,让孟光长公主的胃口变得刁钻,再美味的食物,也不过尝一口便作罢。
他今日去城外农家买了新鲜的河鱼,忙活了大半个下午,总算做出了几道自己觉得尚可的菜肴。
将东西都装进食盒里,景行止又有条不紊的回西院沐浴更衣,踩着晚膳的时间,拎着食盒走进北院。
西院中发生的一切还未波及到他的耳朵里,所以当他走下飞桥,仰头一瞥,在北院之中,原本杏子累累的树不再了的时候,他竟然无法迈出步子。
“先生,”有人从远处走过来,接过了他手中的食盒,焦声道:“殿下一直在等你。”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失魂落魄走进北院的,只是心里想着,杏树没有了,可是元儿还在北院等着他呢
。
他不能让元儿等,便一刻不停的直奔北院。
推门而入,便见到艳色生辉的美丽女子正对镜而坐,从镜子中望见了他,居然难得的露出点点柔情笑意。
那些由于树不见了的郁郁,在望见女子的笑容那一刻,全数都消失不见了,他双眸中温柔似水,几乎要将萧元融化。
而萧元脸上的笑容不减,抬手翻开镜前随手搁着的一本笔记小说,声音甜蜜的念了起来。
“曲城王氏,生有二女。长者谓之娇娘,幼者谓之仰韶。姊好妹婿,求而不得,心生恶意···”
“元儿。”
景行止咬紧了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镜前的女子低呼了一声,声音中带着苦涩和悲凉,“你为何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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