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赖瑾不由得郁郁起来。半日,方才勉qiáng笑着说道:“井水刚刚灞过的西瓜,清凉的很,你快尝尝吧。”
沈二应了一声,拿起托盘上的西瓜默默吃起来。
赖瑾这厢嘟嘟囔囔的说道:“自明儿起我要去荣府上陪宝玉读书,兴许以后都不能给你送饭了。不过我已经吩咐我屋里的丫鬟锦香,叫她每日把饭菜给你送到西角门上,你记得过来吃。”
沈二闻言一滞,半日,方才闷闷的说道:“那是不是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赖瑾知道沈二心里难受,摸着脑袋笑道:“也不尽然。不过是中午不能陪你吃饭罢了。日后晚间下学了,我还过来给你送瓜果点心吃。”
沈二沉默半晌,方闷闷的点了点头。
一时间两个伙伴都有些落寞的安静下来。沈二也没心思吃西瓜了,随手将啃了一半儿的西瓜瓣儿放在托盘之上,一双手环住膝盖,坐在赖瑾身边默默不语。过了半日,方才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等会子晚了,恐又出事故。”
赖瑾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沈二起身下了阶矶站住,拍了拍身上的浮灰,留意到赖瑾郁郁寡欢的模样,不由得开口笑道:“既然要去贾家私塾上念学了,你要好好读书。倘或可以的话,回来也教我认两个字可好?”
赖瑾眼睛一亮,立刻开口应道:“你若喜欢读书认字,我现在教你也好。”
沈二闻言,扯了扯嘴角笑道:“这会子不行,或许等晚上,我gān完活儿来找你的时候教我可好?”
赖瑾闻言,立刻点头应道:“好,我晚上在这儿等你。”
沈二也憨憨的咧嘴一笑,转身跑开了。
赖瑾独自站在角门的阶矶之上,看着沈二的身影渐渐远去不见,次后又低头看了看只吃了半块儿的西瓜和原封未动的饭菜,心里一阵上火。不知怎么地,心里竟然恍恍惚惚还升起一丝不安来。
赖瑾深吸一口气,晃晃脑袋将满腔的烦乱丢开去,蹲下身子端起茶盘,转身进了后院儿。
去厨房还东西的时候,恰巧碰见了刚刚从娘家回来的孙氏。孙氏打量着赖瑾一脸落寞的形状,不由开口问道:“可是又去给御史家的小子送饭去了?”
赖瑾闷闷的点了点头。
孙氏轻叹道:“那也是个可怜见儿的。我们府上没能力救他出火海,你时常给他送些吃食衣物也是好的。”
说着,接过赖瑾手上的托盘轻声吩咐道:“才刚太婆婆传话,说你明日就要进府陪着宝二爷读书,一应吃穿用度切不可疏忽。正吩咐绣娘要给你新裁一件儿衣裳,你快过去罢。”
赖瑾惊奇说道:“这会子大晌午的,太祖母不睡中觉,张罗这个做什么?”
孙氏神色不明的扯了扯嘴角,轻飘飘说道:“府上出了这么大事儿,谁还有心思睡觉呢?”
赖瑾一愣,方察觉他进府陪宝玉读书的事儿孙氏不是不怨,只是她一则身为人/妻,二则身为人子,三则身为人家附庸,没立场说话罢了。
想到这里,赖瑾只得故作不知,上前一把搂住孙氏轻柔细软的腰肢嘻嘻笑道:“娘都不知道,我今儿随着太祖母去荣府上给老太太请安,荣府里头可大了……”
孙氏听着赖瑾用天真烂漫的童音跟自己诉说早上进府的种种事宜,说老太君对他如何如何好,宝玉如何如何随和好相处,慢慢的心里芥蒂倒也不那么重了。随手将托盘jiāo给身后的丫鬟,低身将赖瑾抱起,轻柔笑道:“左右无事,母亲抱着你一同去给太婆婆请安吧!”
一路叽叽喳喳的到了赖嬷嬷所住的院子,守门的小丫头子刚刚进去通报,赖嬷嬷便径自走了出来,接过孙氏手中的赖瑾,哄笑道:“我的重孙孙中午也不睡一觉。这大热的天儿,仔细下午没有jīng神。”
孙氏有些担忧的看着赖嬷嬷,口中不住说道:“太婆婆快将承恩放下吧。他虽然身子小,到底是个男娃,莫累着了太婆婆。”
赖嬷嬷闻言,随口将贾母给赖瑾赐名的缘故说了,并祝福道:“今后就叫瑾儿吧!既然是老太太的恩典,我们应着就是了。”
孙氏闻言也是一愣,倒没想到自家儿子进了荣府一趟还有这样的好处、又听赖嬷嬷说贾母是将自家儿子当正经晚辈看待,府上大大小小的太太奶奶们也都正儿八经的送了表礼,心里倒也好受多了。
一时间赖嬷嬷又吩咐绣娘过来给赖瑾量了身段,然后将贾母赏下的一匹大红蜀锦的尺头jiāo给绣娘去裁衣裳。还特特的吩咐了绣娘一定要将新衣服在明早赶制出来。看着孙氏颇有些疑惑的面容,赖嬷嬷笑着解释道:“老太太的喜好,向来喜欢家中的晚辈打扮的明艳鲜亮一些。何况这尺头又是老太太今儿刚送的,明儿个瑾儿穿上新衣服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见了,必然十分欢喜——在荣府上走动,只要得了老太太的欢心,下面又有你公公婆婆照应着,断然委屈不了瑾儿。”
孙氏恍然大悟,虽然对于赖嬷嬷在瑾儿入府之初便巴巴儿地站了队很不以为然,但一想到自家儿子就要进府里生活,那荣国府又惯会捧高踩低跟红踩白,遂也不在意了。
赖嬷嬷一手拍打着怀里的宝贝重孙子,一面打量着自家孙媳妇。瞧见她眉宇间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只是摇了摇头,却并未解释。
孙媳妇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到底年岁太轻,经历的也少。又哪里知道国公府里头的龌龊水深。别说瑾儿出身赖家便已然站了队,也不差这明晃晃的一个举动。即便不是出身赖家,想要在深宅大院的国公府站住脚,也是需要站队的。因为不站队的人便不是自己人,既然于己无意,即便是死了……也没人可惜的。
赖嬷嬷眨了眨眼睛,低头冲着怀里的乖重孙嘱咐道:“瑾儿进了荣府之后,要听老太太的话。有什么事qíng或者想要什么东西就直接跟老太太说,老太太喜欢你,你多在她跟前儿说笑两句,她就更欢心了。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多和宝玉在老太太那里坐坐,时常将你们上学的事qíng讲给老太太听,就像你往常和太祖母聊天儿一般。老太太也是喜欢的……”
赖瑾听着赖嬷嬷少见的唠叨嘱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又眨,方才乖乖的点头应道:“太祖母放心,瑾儿一定谨记太祖母的教诲。”
赖嬷嬷看着自家越发懂事的乖重孙,含笑摩挲着赖瑾的头顶。看来从今以后,她去府里的次数须得再勤一些,左右老太太平日无事,也只爱同他们几个老嬷嬷闲话儿摸骨牌……
8上义学瑾玉始读书
至晚间,赖瑾一直在后角门等到了戌时初刻(晚上八点多),阖府上下都掌灯许久了,也没瞧见沈二的身影。
赖瑾站在后角门的阶矶上,踮起脚打量着前面黑黢黢的胡同,心中慢慢升起一丝不安,正要寻个人去前街御史家里打听打听,还是随后赶来的锦香给劝住了。
“大爷这会子去那御史府上打听,倘或有些个事儿还好,若是并无什么事qíng,只是做活儿晚了耽搁了。大爷这么一去,岂不是给了那御史夫人一个顶好的借口,届时又要闹得大家不安宁了。”
“可是……”
“那沈家小子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qíng况,左不过又被主家罚了,须得做工整个晚上来抵消。大爷莫不如暂且按捺下心思,等到明儿晌午,那沈家小子要是还没过来吃饭的话,奴婢直接吩咐个人儿去御史家打听打听,这样岂不更好?”锦香说着,硬拽着赖瑾进了西角门,口中一叠声的劝道:“大爷还是快些回去休息。你看着天色都这么晚了,明儿一早还得早起呢!”
赖瑾心中虽然不安,可细细想来锦香的话也有道理,兼之又怕自己行动莽撞了反而给沈二添麻烦,无奈之下,只得回房睡了。只是心中有事,一夜间到底也没怎么合眼,辗转反侧几千次,天也就亮了。
锦香进来服侍赖瑾起身的时候,瞧见他眼睛下面两片淡淡的黑青,不免心中一叹,开口说道:“等会子奴婢就派人去御史家问问,得了信儿即刻派人告诉大爷。”
赖瑾胡乱的点点头。
梳洗已毕,令锦香换上了昨日夜半新裁好的簇新衣裳,依旧是大红色底子,上面绣着彩金勾线的牡丹团花,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底下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越发显出白净的脸面,乌黑的头发。锦香细细打量过后,又在腰间挂了一串的荷包并玉玦,方才笑道:“这回便成了。”
于是又跟着赖瑾去正堂拜过了赖嬷嬷和家中诸长辈。彼时赖嬷嬷已经吩咐车马在门前等着,众人吃过了早饭,各自散去不提。
且说赖嬷嬷带着赖瑾一路进了荣国府,先是领着人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彼时贾宝玉也穿戴好了,正猴儿在贾母身上玩闹,瞧见赖瑾的身影,不免眼前一亮,开口赞道:“瑾弟弟好jīng致的模样,最是配穿这样大红的颜色。”
赖瑾冲着贾宝玉抿嘴一笑,然后走到贾母跟前叩头说道:“赖瑾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福寿安康。”
贾母暗暗打量着赖瑾身上的料子,很是满意的看了赖嬷嬷一眼,方才招手笑道:“好孩子,快过来。”
赖瑾应了一声,笑嘻嘻的起身走到贾母身边,贾母拉着赖瑾的手嘱咐道:“你家住的虽近,但到底也不若府上方便。或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我这里,不必限定了。进了学里,只和宝玉在一处,别跟着那一起不长进的东西们学。”
赖瑾一一应了。一旁的贾宝玉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老祖宗,时候不早了,恐怕上学迟晚,我们暂且去了。”
贾母见贾宝玉猴急的模样,一时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闲话嘱咐几句,方才由着贾宝玉拽着赖瑾走了。至于赖嬷嬷则被留下来陪着贾母抹骨牌不提。
贾宝玉这厢又拉着赖瑾去拜见了王夫人。王夫人少不得也有几句嘱咐的话,贾宝玉一一听了,又出来书房去见贾政。彼时贾政正在书房中与清客相公们闲谈说话。瞧见贾宝玉和赖瑾过来请安,又想到贾宝玉往常那些歪派的理论,不免沉声告诫道:“去了学上,那些《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
贾宝玉仿若耗子见了猫般,无jīng打采的应了。贾政瞧着他葳蕤丧气的模样,没好气的摇了摇头,也不理会。反而冲着一旁的赖瑾宽颜笑道:“你虽然比宝玉小了一岁,不过家学渊源,耳濡目染,有赖世兄的言传身教,定然比宝玉qiáng了许多。此番进学念书,只希望你能多多引着宝玉读书上进,多读一些圣人先贤之教诲,万万不可让他听些个流言混语,反而学了些jīng致的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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