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听陵越的劝,去找了一次玄慧,玄慧胆怯地开了门,跪在地上对百里屠苏说不敢辜负师父的教育之恩,可是玄慧学不会剑,留在昆仑山只会给师父丢人。
不想学剑的玄慧和聪明的玄林,莫名其妙地被百里屠苏带到了琴川,自从上昆仑山以来,这是他俩头一次下山。玄慧不懂师父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敢问,就耷拉着脑袋坐着。
玄林在一边瞧着师父手心紧紧攥着的茶杯,耳边听着那掌柜和几个食客调笑什么方家老爷的事,忍不住出声问:“师父,您怎么啦?”
百里屠苏手中茶杯一掷,登时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拿起桌上的剑:“跟我来。”
方兰生坐在家中看书,显然不知外面闲言闲语传成了什么样子。他看见一个黑影迎门进来,身后跟着俩小青年。
“木头脸?”他一惊,木头脸怎么这时候来了。手里的书一撂,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却绕过百里屠苏,看向他身后的两个人。
“这是……?”方兰生不明所以地问。
百里屠苏看向身后的人,有些犹豫。
“喊方老爷。”他对那两人说。
玄林有些惊讶,他心中立刻明白了刚才师父生气的原因:“方老爷好!”他立刻对方兰生鞠了一躬。
旁边的玄慧看他的架势,也跟着弯了弯腰:“方老爷……”
方兰生有些受宠若惊,他看着两人身上的衣服,心里便猜出几分:“木头脸,这是……”
“徒弟。”百里屠苏道。
方兰生坐在屋里,手被百里屠苏握着,听他说起那叫玄慧的孩子的事。
百里屠苏本就讷于言,对令他手足无措之事更是无从下手。他能看出玄慧很尊敬他,他很想告诉玄慧,剑并不是修道的唯一方法,没有剑他一样可以做到很多事。
方兰生听着他的话,摸摸自个儿脑袋:“你想说就去和他说啊。”
百里屠苏偏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说“我要能说,还来找你吗”。
+++++
玄林坐在方家富丽堂皇的前厅里,喝着茶,兴奋地到处看,他从没想过执剑长老会有这么有钱的朋友。玄慧则刚刚被下人叫了出去,不知道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百里屠苏也走了进来,他们一师一徒,坐在方家大眼瞪小眼。
“师父,要走了吗?”玄林问。
百里屠苏摇摇头。“等玄慧。”他说。
他们等了很久,从上午一直等到了近傍晚,快要吃晚饭时玄慧兴冲冲地从门外跑进来,他似乎开心极了,激动得眼睛都是亮的。
“玄林玄林,你看……”他还是少年心xing,不顾坐在一旁的百里屠苏,拉着玄林就往外跑。
“怎么了啊玄慧。”玄林被他拉出了门,转眼一看,原来是方家花园的竹林里几棵竹子倒了。
“这竹子……”
“你劈断的?”
“嗯。”
“怎么劈,你没带剑……用手吗?”
“方老爷教我,用掌风……”
“用风??”
“嗯……”
“哇,你好厉害啊玄慧!”
“真的吗……不是,是方老爷厉害,不是我。”
“方老爷厉害,你也厉害!”
……
小暑
方兰生热得浑身都是汗,他坐在天墉城下播仙镇的客栈里,背上背了个包裹,等得直着急。
百里屠苏从昆仑山上下来,身后一样跟着两个跟屁虫,怎么甩也甩不掉。玄慧已经长得很高了,距离他第一次见方兰生已经过了三年多,一见方兰生,他发白的一张脸上登时露出羞涩的笑容。
“小师父,”他唤道。
方兰生听见了,回过头,见是玄慧,他也笑了:“我等了半天了,你们怎么这么久。”
“执剑长老说,要让我们换上方姨做的新衣服再下山。”玄林在一旁接话道。
“怎么不在琴川等我。”玄林和玄慧那边对着方兰生带来的琴川点心大快朵颐,这边百里屠苏站在客栈外的树下,对方兰生说。
方兰生挠挠头:“在家里等也是等,就先来找你们呗。”
两人好几天没见了,在客栈门口杵着谁也不说话,在那黏糊。玄林从方兰生包袱里翻了好多好吃的推给玄慧,回头想叫百里屠苏也来,却看到执剑长老正和方老爷说悄悄话呢。
他想了想,还是别叫了。执剑长老只有在方老爷在的时候才会高兴―点,难得高兴就让他高兴去吧。
玄林是个心很宽的人,有时候百里屠苏不搭理他和玄慧,玄慧在那光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才惹师父不高兴,玄林就会安慰他:“师父就那样,别管他。”
从紫胤真人到百里屠苏,天墉城的执剑长老一向是门派内最神秘的人,百里屠苏曾在天墉城招选门徒时露过一面,只那一面就吸引了无数女弟子的目光,而一手传闻中的空明幻虚剑更是令诸多男弟子心驰神往。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玄慧每分每秒都觉得不会用剑的自己不配当执剑长老的徒弟。
而玄林的心态则好得要命――收都收了,执剑长老还能不教吗。他心里清楚,执剑长老虽话不多,人却很善良,若非善良,当初也不会收他和玄慧两个没人要的孤儿进门。玄慧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执剑长老既然收了他们就不会不管他们,而他们也只要做好自己本分,不给长老丢人就行了。
不过即使如此,玄林还是很好奇,这个方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执剑长老在天墉城向来不苟言笑,即使对与他关系最好的掌门也是尊敬大过亲密,唯独对这个方老爷……
玄林想不通,听门中人说,执剑长老年轻时曾发生过一些隐秘之事,中途还曾被前任执剑长老逐出师门,只是不知为何又回来了,这其中,一定发生过不少他们想象不到的事吧。
“玄慧最近怎么样了,我看他怎么还是不太高兴,又被人欺负了?”方兰生坐在播仙镇的客栈房间里,对面前的百里屠苏说。
他打算休息一晚,再和他们三个回琴川。
百里屠苏摇摇头:“他只是生xing怯弱,不善言辞,并非不开心。”
方兰生挠挠头,他脱了衣服坐在chuáng边,二十多岁的男人了,身高也没见什么变化,还和刚认识木头脸那会儿一样。反倒是木头脸整个人壮实了不少。
“木头脸你……高兴吗?”
“为何高兴。”百里屠苏不懂,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坐在方兰生身边。
方兰生点点头:“你说他们是孤儿,那你对他们来说,不就像亲爹―样。”
“他们一定对你很好,很喜欢你。”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感叹,百里屠苏回过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全是自己的影子。
“玄慧也很喜欢你。”百里屠苏如实道。
方兰生摸摸头:“我知道啊,我也喜欢他。”他笑道。
百里屠苏觉得自己一生都没什么追求,曾经有过的、没有的、实现了的,或者再也无法实现的,那都过去了。现在的百里屠苏只希望剩下的日子能过得平静些,无论是天墉城,还是方兰生,还是其他所有的事,都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才好。
“我己经没什么可教他的了。”方兰生摊开手,皱着眉头对百里屠苏说,“你不能总是指望我。”
这三年里,方兰生几乎每五天就要见百里屠苏的徒弟一次,是把老底都给他们了。
百里屠苏点点头,他覆住方兰生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握住:“既是如此,以后就不教了。”
+++++
当晚,百里屠苏把玄慧玄林叫到客栈楼下。
“你小师父没什么可教你了,你和玄林回昆仑山吧。”
玄慧一愣,那脸色接着就变了:“啊?”
“那……那我以后……”
百里屠苏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低声说:“我教。”
玄慧这下更不明白了:“执剑长老你不是……只会用剑……”
百里屠苏摇摇头,他低头喝着茶,似乎不想继续讲这件事。
“那师父你呢,你不跟我们回昆仑山?”玄林在一旁问。
百里屠苏咳了一声,把茶杯放下,他拿起剑,静静看着那俩宝贝徒弟:“专心习剑,别问太多。”
白露
秋意浓浓时,方兰生一日晨起,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方老爷病了,病得并不严重,却是一直没怎么好。大夫也看了,药也喝了,可总是这么拖着。人问起来方兰生是怎么病的,也没人能说清楚。
不像是感染风寒。也不是什么痨病,方兰生在家里躺了几天,吃了不少药,可脸色仍是蜡huáng,总不见好。直到有一天,方家来了个当地寂寂无名的大夫,一看方兰生掌心发黑的样子,惊骇地后退一步,差点没摔倒在地。
“瘟疫回来了!回来杀人了!”
琴川很多乡亲这样口口相传着。
方家厨师将那前几日闯入院子的疯狗宰了,如果所料不错,这瘟疫便又是这疯狗带进来的。只是方家老爷看它可怜,赏他饭食,却没想到遭此一劫。
谁也不知当年的欧阳少恭到底在何处喂养了这些瘟狗,又为何能一直活到现在,还能闯入琴川。许多人家纷卷了铺盖出城逃命,那些逃不出去的也对方家人退避三舍,是―步也不敢近前。
大夫不敢来送药,所幸府里还有存粮,人还能活着。方家三姐手足无措,她看着躺在chuáng上的弟弟虚弱的样子,心疼得眼泪直往下掉。
方兰生瞅着她,似乎有点内疚,他张了张嘴:“三姐……”
那双眼睛没什么神采,方家三姐就在他跟前,低头看着他:“怎么了怎么了?难受吗。想吃什么,和姐姐说!”
方兰生摇摇头:“三姐你出去……我别……传染你……”
方兰生本是个身体很健康的人,笑模笑样的,每天都很开心,到生了病也不愁眉苦脸――虽然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得的并不是普通的病,而是感染了要了二姐命的那场瘟疫。
瘟疫,说大则大,说小则小,感染是很正常的事qíng,可以接近病人,但至少懂得如何防护。琴川人是不懂的,没有一个人懂,所有接近方兰生的人都面临着被他传染的危险。
52书库推荐浏览: 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