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令狐冲、陆小凤两人本在说笑,听他们这头说得十分严肃郑重,不觉收了声倾听。听到此处,陆小凤再也耐不住了,叫道:“不公平,怎么哪次你来偷我东西,从来没有这等好说话?”
“呸,你能有什么正经玩意当不起我偷?不过是哪个姐儿的帕子、绣鞋,偷了又如何?”司空摘星翻翻白眼,指着张无惮道,“蛋蛋不一样,他身上所负的那玩意,我要是摸走了,惹得他们教内再相疑他,搅和了反元大业,那真是我的罪过了,怎么能等同而论?”
陆小凤摸摸鼻子,大感郁闷,孰料比他郁闷的更有一人,令狐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陆兄,咱俩换个位子”,跟陆小凤jiāo换,自己紧挨着张无惮坐了,方和颜悦色问道:“什么蛋蛋啊,你们在说谁?”
“星星开玩笑的。”张无惮笑了一笑,对司空摘星道,“你不愿意说,其实我早就料到了,这所谓的雇主,脱不开这几个人。”掰着手指头数,“汝阳王的一对儿女,扩廓帖木儿、敏敏特穆尔,要不就是江别鹤了。”
联想到金九龄所言赵敏已经开始cha手江湖之事,张无惮基本上肯定了近来之事都是她搅出来的,一观司空摘星神色,他虽竭力遮掩,但仍能看出端倪,后边江别鹤的名字是张无惮随口加上的。他近来的头号敌人其实是余沧海,但不是他看不起余沧海――好吧,说白了他就是看不起余沧海――凭此人的能耐和头脑,要说缩在暗处给他添堵还有可能,这等上光明顶偷书这等结死仇之事,他是绝不敢做出来的。
司空摘星是听前两个名字心惊,陆小凤听他提到江别鹤,也是大吃一惊,忙cha话道:“张小弟,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江别鹤。”
张无惮一听他说,恍然道:“想必是花公子托你来的吧?”江别鹤既然称“江南大侠”,活动范围自然主要是江南了,正巧跟花家的势力范围重合,上次他去百花楼拜访,花满楼还暗示他会帮忙看住此人。
陆小凤也不奇怪他能猜到,这小子打小就鬼jīng鬼jīng的,没什么是他猜不到的,直奔主题道:“是啊,早先不是你荐了江小鱼和花无缺去,请我为他们查明身世吗?我费尽周章,打听到江枫的死跟臭名昭著的qiáng盗团伙十二星相,再查发现是江枫的书童江琴将他的行踪卖给这伙qiáng盗的,江小鱼说你告诉他,江别鹤就是江琴,不知有何证据?”
“哪有什么证据,我不过是听人说过一嘴当年之事。”张无惮笑道,“说起来燕南天大侠如今被我接上光明顶去了,他是见过江琴的,待他醒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陆小凤专程来找他,绝不是单为了问这个。
果然陆小凤又道:“我们一道留心他动向时,发现每逢月初他便行踪古怪,盯了几个月,才查明他初三时都会溜出府去,在龙凤小舍跟一名女扮男装的俊俏少女约见。”
“这样就串起来了,果然是她搞得鬼。”张无惮一拍桌子,他早就疑心江别鹤知道谢逊归来的消息来源了,问道,“若我所料不差,那少女正是汝阳王的姑娘、朝廷的绍敏郡主,她绝不可能孤身下江南,不知有何人同行?”
陆小凤道:“只有两人伴着,一人相貌平平,没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还有一个,是个长发披肩的头陀,满面都是刀疤,模样可怖,武功却着实了得。我本想就近探听,扫动些落叶,都叫他觉察了,追了我好远方才甩脱。”因这两人都只是护佑赵敏两侧,未曾开口说话,陆小凤并不知道范遥假扮的苦头陀还是个哑巴。
张无惮呵呵一笑,手臂一挥就近将两个杯碟扫到地上,范右使你又调皮了,不他妈早来告我,如今谢逊归来之事怕都叫赵敏借江别鹤的口传遍了,搞得明教如今十分被动。
但转念一想,范遥卧底二十年,要真为这等事漏了馅也是不值,但张无惮对此人的分辨能力已有怀疑,琢磨着待再见面时,务必得给范遥提个醒,卧底不是最终目的,他别再将此当成本职工作一直做下去,该脱身时就当脱身,像这此之事,范遥纵然为了给他传消息bào漏了身份,张无惮也觉得值了,实在是谢逊归来牵扯得范围太大了。
他这火气来得突然,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固然一愣,令狐冲更是担忧地紧盯着他。张无惮叹道:“那头陀是个瘪三,我年幼弱小时,曾在他手下吃过好大的亏。”
他要能为这等事发火就怪了,众人皆知这不过是托辞,也都识趣地不曾追问。张无惮想了一想,从包裹中拿出纸笔来,依照记忆画了个人脸,举着问道:“陆兄,另一人可是这位?”哎呦,画的怎么这么丑,又补充道,“国字脸,四十许上下,方鼻小眼。”
他画的实在抽象,要搁往常陆小凤就开玩笑“这画的还是个人啊”了,知他心qíng不好,也没废话,遂凑过去认真辨认,只可惜他当时离的太远,也就看清楚大体轮廓,具体相貌本就看不清,又过了这么久了,更是记忆模糊了。
令狐冲无声做了个口型,问:方东白?
他还随张无惮和司空摘星,扮作朝廷官员,挑了汝阳王府来着,更一道前去丐帮,知道王府的仆人阿大正是丐帮昔年的长老、八臂神剑方东白。
说罢见张无惮点头,令狐冲作为一个曾跟方东白近距离jiāo过手的人,看这画像都认不出来,真难为陆小凤一脸茫然还得做绞尽脑汁回忆状。他稍一想,倒是想起来一个细节,忙道:“那人身上毫无修饰,唯头上有一木簪,显得极为清苦。”
说起这个来,陆小凤就记起来了,脱口道:“正是,我见到他时,还在奇怪他主人衣着华贵,便是那丑头陀的禅杖都是名贵黑铁所制,唯独他打扮得这般落寞萧条。”
张无惮同令狐冲对视一眼,笑道:“那正好,可以少去一地了。”他要去大都为的就是告知方东白,当年他妻rǔ儿死之事都是陈友谅有意设计,朝廷才是幕后主谋,叫他不要反将贼人认作恩公。
既然赵敏带着方东白藏身江南,那他们就不用往大都跑一趟了,一道去了江南,顺带着解决了江别鹤,省了多少麻烦。张无惮问道:“陆兄,不知江、花二位公子如今在何处?”
“都在百花楼呢,因还找不到证明江琴就是江别鹤的证据,小鱼儿叫花无缺先给劝住了。”陆小凤笑道,“我答应他们,要将你说动,带你一道去江南,好揭穿江别鹤的本来面目,想不到连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估计当小鱼儿知道他以为的那位“知道一切的张先生”其实也没什么铁证,可得大失所望了。
不过他又道:“我本来没多想,还是七童听说江别鹤行为有异,打听得他家的公子哥儿江玉郎这段时日光往那些小门小派跑,也去过青城、昆仑等大派,但将所有跟你jiāo好的门派都略过了,疑心他要对你不利,特意叫我来寻你,证明江琴乃江别鹤一事还只是捎带的。”
他们都是江湖散人,非哪门哪派的首脑,说是谢逊归来之事传遍了,还只是小范围流传,不然明教事先怎么会毫不知qíng。大抵知qíng人生怕都传开了,觊觎屠龙刀的更多,是以各派首脑心知肚明,但都守口如瓶,不露丝毫风声。能凭着江玉郎的行踪,就猜出他要对明教不利,花满楼这份本事真叫人叹为观止。
都是信得过的老熟人,何况人家专程来示警也是一片好意。张无惮无意隐瞒,将此事一一都说了,见他们各个神色凝重,懒洋洋道:“这有什么,横竖结仇的大头都叫我给化解成盟友了,余下的不过是些二三流的小门派,根本都不足为惧。”
司空摘星道:“大派好歹还得顾惜羽毛,不能做得太出格了,最难缠的正是那些小门派,无所不用其极,一些人的行事当真叫人作呕。”他年纪虽轻,又大多同些三教九流的人士打jiāo道,闯江湖的经验却是在座最丰富的。
张无惮笑道:“放心吧,我自有法子解决,否则哪里有心qíng在这里喝酒快活?”他见说了这一通话,几人都早没了喝酒的心思,连令狐冲的酒都已醒了大半,摇头道,“真不该提起这一茬,这样吧,还请两位留步,明天午间时咱们不醉不休。”
令狐冲早就隐约觉得他今日不该喝得这样狂,知定是他这段时日心qíng也不很好,不愿扫兴,头一个响应道:“好啊,不醉的是小狗!”
陆小凤笑应了,听司空摘一本正经纠正了一句“不醉的是小jī”,翻了翻白眼,撸袖子道:“我也不说你是小猴了,谁喝得少了,挖上八百六十条蚯蚓如何?”想到张无惮酒力平平,补充道,“不带他们两个玩,就咱们两个比。”
司空摘星哼道:“还怕了你不成?”两人三击掌应下了。
几人又说了一阵,吃了会子菜,看已到半夜,方才散去。张无惮走至房门前,一扭头见令狐冲亦步亦趋跟着他,还一脸忧色,失笑道:“就这么一会儿,愁得都老了十岁,怎么了这是,早知道就不同你说了。”他有法子将此事扭转成好事,为自己更宣扬一次名声,可到底是担着风险的,说担心得吃不下睡不香倒不至于,但要说一点都不担心也是假的。
令狐冲笑道:“我这不是怕大半夜有人来偷你的东西吗?”张无惮同司空摘星说话时他听了一耳朵,虽不知是什么宝贵东西,想来gān系重大,说罢心头一动,试探道,“我去卷铺盖,今天咱们一起睡?”
张无惮怔了一下,应道:“好啊。”
待两人洗漱安顿好,分居chuáng头chuáng尾,都毫无睡意,又脚尖对着脚尖互踩着玩了一阵,令狐冲见张无惮神色彻底缓和下来,方问道:“你这次要带着你弟去,也是怕他出事吧?”不然他们在此处南下江南正好,不必再绕道武当,何况之前张无惮从未特意叫上张无忌。
“是啊,无忌那人忒憨直了,武当山上虽有叔叔伯伯们看着,到底没有一步不离守着的理,我又实在担心他再叫人骗了去。”张无惮道,“还是把人带在身边,我才能安心。”
何况赵敏已猜到《乾坤大挪移心法》在他身上,张无惮不知她请动了谁来偷,看司空摘星的架势,应当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张无忌如今九阳即将大成,不可小觑,也是一大战力qiáng援。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张无惮想起白天时说了半截的话,重新拾起来问道:“对了,风老前辈怎么不在思过崖上待着了?”
令狐冲想起来什么,忍俊不禁道:“他老人家叫你那两车荔枝绿勾起了酒瘾,可在华山上喝酒,总是有人管束着喝不痛快,便打着遍寻年轻时故友的旗号,下山云游去了。”
他初闻酒都给喝光了的噩耗还不敢相信,再三问过宁中则方知,倒非都是风清扬一人喝的。最开始他还是每天一小杯,后来改成每顿饭一杯,而后添至顿饭两杯。宁中则一看,这还了得,忙给岳不群打了小报告,岳不群就拉着封不平每顿饭专程跑思过崖上吃,见天叨bī叨请风清扬保重身体,饮酒伤身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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