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申见林晋打量自己的菜,笑着拿热帕子净手,又漱了口,这才说:“我身体不好,多有忌口,林大人不要见怪。”
林晋上下扫他一眼,确实不像是健康的,点头一脸关心:“唐公子养病要紧。不过看唐公子气色不佳,想来这病一时半会的养不好吧?唐公子可要多注意些。”
这话说得没错,只是听着不舒服而已。唐申却不在意,笑道:“多谢林大人关心,我这病养好了也得一生与药石为伴,坏也不过三五年就要去见列祖列宗。我也早就看开了。”
华鼎武不动声色,卫亭却看到自家师兄的手颤了一下,一滴酒滑了出来。
林晋却认为唐申是故意这么说的,心里冷哼,嘴里说的话倒却动听:“唐公子这话可差了,人生在世,光yīn荏苒,当然要更加珍惜每时每刻才是。何况你身边的人,自然也是希望你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唐申下意识地看了华鼎武一眼,华鼎武也正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说不清的qíng绪翻滚着,让唐申的心口一紧。微微笑笑,点头说:“林公子说得是,总有些人,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这下轮到林晋不动声色地看了徐祯卿一眼,不过徐祯卿与他显然没有另外两人的默契,他一味的低头吃菜,仿佛那道西施豆腐非常美味似的,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顶。林晋看着,却想不起来这人是不是爱吃这菜的,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压了下去转头不再看。
唐申眯着眼睛喝汤,装没看见,心中冷哼不断。压下心思后抬头:“说来,还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谢谢林大人日前对我表兄的照顾。当日里是我表兄唐突了,他没见过世面是个傻的,您可别与他计较。”
第七十二章
徐祯卿低头吃菜,听着旁边唐申与林晋的闲聊客套,非常惊讶自己竟然能如此平静。
三四年了,他和这个男人纠缠了三四年了。自己曾经倾心于他过,也曾经恨不得杀死他过,现在却一切都化为平静了。祝允明说,这是缘,也是劫,是他今生不得不历练的一次磨难。而唐申则是冷哼一声,说这是你贪心之下的咎由自取。
是啊,本就是自己的错,看清了,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那些噩梦一般的日子已经结束,他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以往,再平静地结束它,这也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天色渐渐已经暗了下来,船也靠到了九曲桥边,停在一个很好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见水月亭里的表演。
看着轿上坐着正在做准备的乐者,唐申笑道:“我对京城不熟,不过听说这里风雅有趣。林大人一定是这里的常客吧?”
林晋微笑:“唐公子年幼体弱,来京城后又一直在养病,想来是没有机会来这里看看的。今天机会难得可别错过了。我之前确实是常来,不过这一阵来得少些,也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新节目。”
唐申刷地掏出把扇子摇了摇,眯着眼睛笑言:“林大人受今上重用日理万机果然辛苦,但可别累坏了身子。”
林晋脸上一僵,心中怒火开始上升,但马上压了下去道:“能受今上重用是林家的福气。我林家在京城也有百年基业,世代对朝廷忠心耿耿。不过近来不少的流言蜚语直指我林家,诬陷不断,居心叵测,让人心寒呀。”
唐申合上扇子一脸惊讶,义愤填膺:“竟有这种事?这世上还有公道没有?难怪林大人看着气色大不如前,想来也是听到了不少吧?林大人,在下不才,却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林大人大可不必理那些流言蜚语,肯定是有人看林家势大才恶意中伤。今上英明睿智,定会还林大人全家上下一个公道。”
华鼎武忍不住扫了唐申一眼,眼神颇为惊讶好笑,这人演起戏来有模有样的嘛。
论演戏林晋也不差,他放下酒杯叹息一声:“我们林家上下自然是相信皇上的,只是皇上身边有些臣子不分是非曲直对皇上胡言乱语,谗言不断,也颇为让人头疼。”
唐申立刻道:“林大人,邪不胜正,您可别因为这些小人挡道就退让!对了,林大人可知那些小人姓何名谁?说出来,华大人在此,定能查个水落石出。华大人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监察百官正是职责所在!待查明后禀明圣上,让圣上明白谁是忠臣,谁是jian臣!”
林晋差点呛到,华鼎武也微笑:“是啊,林大人不用客气。这样的害群之马,朝廷蛀虫,自然是要找出来还朝廷清明的。”
唐申偷偷抛了个媚眼给华鼎武,亲,说得太好了,加油,憋死他。
华鼎武不负所托地继续道:“皇上对最近的事可是非常关注,本官奉旨彻查此事。以目前查出来的qíng况来说,对林家可是极为不利,若是林大人知道什么内qíng,可务必要告诉本官。本官不敢说立刻还林家清白,却也能保证不让人轻易诬陷了林家。”
林晋老神在在,点头说:“有华大人这话,我也就放心了。我现在空口白牙吐出人名,相信大人也要怀疑一二,不如回去后,我命人送些东西去府上,大人一看便知。”
“如此甚好。”华鼎武自然知道他会送些什么,无非是一些嫁祸的证据和一些贿赂的东西罢了,或者再加一些威胁自己的东西。林家的事太大,但这些事并不是一件事,是许多案子累计起来的。所以,若是能转移一些,对林家来说,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也就伤不到筋骨。
林晋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自负傲慢,继续说:“我林家也历经三朝,出过多少贤臣明士,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想打垮我林家,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华鼎武还没说话,唐申就点头:“林大人说得不错!无凭无据,仅凭一张嘴,是不可能将一切清白全部抹黑的!”
林晋哈哈大笑:“唐公子所言极是呀!”
华鼎武低头喝酒,徐祯卿闷头咬菜,听着这两人哈哈大笑地谈天说地,只觉得唐申此人实在是演戏的天才。
正说着,音乐突然响了起来,四人转头一看,水月亭中已经有舞者开始翩翩起舞。
水月亭不小,中间也没有什么石桌石凳的,空空dàngdàng不论唱歌跳舞都非常方便。五个角上挂着漂亮的彩灯,炫丽的彩光下,破碎的水光上,舞者飘飘似仙,确实是不错。
唐申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笑道:“说起来,在下去年有幸在苏州蒙友人招待,也在一艘画舫上,观赏到苏州有名的舞伶轻蝶姑娘的舞姿,有如天仙下凡,美不胜收呀。”
林晋有些好奇:“哦?当真?”
唐申笑着点头道:“我们江南,女子多娇柔温婉,舞姿妙曼婀娜。比起这位……”下巴微抬指了下桥中间身材火辣穿着异常轻凉的舞娘,“要含蓄多了。”
徐祯卿不争气地呛到了,闷头咳嗽着。唐申挑了下眉,挪过去轻轻拍他的背:“徐兄别光顾着吃菜,也喝点汤汤水水的,来来,喝口汤压压。”
徐祯卿接过,好笑地瞪他一眼:“这么说,申弟是尝过好处了?”
唐申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是当时有人碍事,我是不反对的。”
徐祯卿看了脸有些黑的华鼎武一眼,唐申摆摆手:“不是他。”
徐祯卿翻个白眼,我当然知道不是他。
唐申突然回头看着华鼎武,歪着头笑得有些坏坏的:“华大人有没有兴趣?”
华鼎武眯着眼睛看他,慢慢地说:“你说呢?”
唐申突然觉得危险,乖乖的缩回头,被徐祯卿嘲笑。
林晋笑着说:“若有机会,我倒是很想试试的。说来,江南景美人好,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呢。”
华鼎武凉凉地道:“林大人何必难过,以后日子还长,林大人未必就没有机会呢。”
这话在林晋的耳朵里听起来就有了不一样的味道,怎么觉得他在预言自己会被打发到南方去的感觉?看了华鼎武一眼,却见华鼎武的目光一直落在唐申身上,就没有接这个话茬。
吃得差不多了,亭子里的表演也越来越jīng彩。唐申和徐祯卿就坐到了船边去看,华鼎武和林晋则坐得近些,两人有喝有聊,显得倒是好jiāoqíng。
见又一位美人坐着细小的船送到了一艘船上,唐申摸着下巴奇怪:“那艘船上,已经招了三位美人了吧?”
徐祯卿点头:“那船也挺大,想来是在宴客吧。”
唐申立刻摩拳擦掌:“徐兄,你说我要不要也叫一个?难不成咱们四个大男人,专门开着大船跑来看不要钱的吗?”
徐祯卿越发的好笑了,点头说:“申弟说得有理。只要你能叫得来,我就不反对。”
唐申只觉得背后的目光如刀一样割着自己的脖子,不过他仍然一脸兴奋:“就这么说定了!”
不过接下来出来表演的都是男子,唐申自然是不感兴趣的,也就是看看而已。等到终于出来一个美女的时候,唐申眼睛一亮,却听到身后有声音:“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武刀武剑自然是立刻应下准备去开船,唐申支着下巴好笑地看他:“时间还早呢,急什么?”
华鼎武握着他放在膝上的手,抬到嘴边咬了一下:“你还在养病,不要忘记了。”
唐申轻笑,眼睛亮晶晶的,却甩开他:“你满身酒味,不要靠近我。”
华鼎武偏偏硬要凑上去咬他,直把他吻得晕陶陶的乖乖靠在怀里才罢手。
林晋在后面看了,有些yīn阳怪气地说:“华大人也有这般柔qíng蜜意的时候,真是罕见呀。”
徐祯卿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一丝挫败,想来刚刚和华鼎武的谈话中,并没得得到实质的好处。想完了却又微微一顿,自己竟然已经对他如此了解了。果然,三四年的时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忘却的。
华鼎武捏捏唐申的耳朵:“是啊,林大人运气真好。”
唐申依在他怀里闷笑,林晋气得不轻,自然不再说话。
船停了下来,林晋当先第一个起身,看向徐祯卿。徐祯卿仍然坐着没有动,林晋眯了眯眼睛冷冷道:“跟我回去。”
徐祯卿没有说话,似乎是想了一会就站了起来。唐申一愣,却见徐祯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只好暂时压了下去。华鼎武看了卫亭一眼,卫亭点头跟了过去。
徐祯卿跟着林晋到了船外,见他下了船,就停下了脚步。林晋回头瞪着他冷笑:“怎么,你这是又后悔不打算跟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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