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鼎武安抚道:“现在还不好说,可能不会那么糟。”
华鼎文叹息一声,皱着眉道:“我幼年不是曾与师父去过一次西方?曾经见识过疫病的厉害,城镇里还好,野外里除了快死的和已经死的,健全的一个都没有。人与动物的尸首到处都是,腐臭的味道和可怕的qíng景,只是想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我无论如何是不希望这里变成那样的,所以即使只有些微力量,也希望可以做些什么。”
唐寅笑道:“华太医太过自谦,这里有您在,张大人不知道多放心呢。”
华鼎文也笑了笑,这些日子他没少被那人拉去开各种方子。
唐寅道:“这些日子我也去附近走了走,附近的作物受损并不严重,想来如果气候变好,第一波的收成不是大问题,对帮助灾民也有些益用。只是堤坝修复仍然较慢,好在最近雨水已经变少,也没有淹得更厉害。但看西南越来越多的灾民,想来他们那里的qíng况非常不好。”
卫亭脸色严峻地点头:“何止不好,是非常不好。西南各府县,受灾的不少,我只是打听一下,就已经有来各四五个不同地方的灾民。而他们大多并没有在苏州府之外的地方得到有用的帮助,瘦得皮包骨不说,也有不少生病了。据说有些地方好些,灾民能得到妥善安置,而一些糟糕的地方,官员根本就不理会,真是朱门酒ròu臭,路有饿死鬼了。”
华鼎武皱起了眉,他身为监管天下官员的锦衣卫的官员,对这种事自然是能料到的。但这种人除之不尽,而且在问题没有bào发前,大多也都灰色处理了。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让人觉得这些人真的早就该死了。
华鼎文是知道他的,就说:“近来灾qíng的奏折一直都有递上去,皇上定不会置之不理,我们做好份内之事就好。只是唐兄,唐家搬家一事,可能要缓一缓。”
唐寅笑:“这是自然,这种时候,就是赶我走,我也不能走的。”他是没有做官,但他作为一个有功名有声望的仕子,对百姓自然多一分关心,而且唐家做惯了善事的,在这个时候不伸出援手,可不是他们会做的事。
四人又聊了一会,觉得张大人和知府的行为都不错,没有什么需要他们cha手的,也就决定静观事态发展。暗暗的,华鼎武发了不少密信出去,华鼎文则也写了不少,唐寅和卫亭一个准备物资一个继续打探消息,各自都没闲着。
唯一闲着的唐申,睡了一会,被身边的动静惊醒过来。
chuáng头坐着的人,是在几天内消瘦苍老许多的邱氏。
邱氏虽不是美人,却也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清秀,除了五官不够艳丽,她的外表一向是得体出众的。只是短短几天,就变得这般的憔悴消瘦,看得唐申一阵阵心疼。撑着身子想坐起身来,却被邱氏压住了。
邱氏将他被子盖好,轻声说:“你病着,乖乖躺着养病才是。”
唐申眨眨眼睛,点点头不动了,只睁大着眼睛看她。邱氏伸出光泽不再的纤细手掌在儿子额头上轻轻抚摸,细声问着他养病的qíng况,有没有发烧,身上痛不痛,是否再吐血了,华太医怎么说,一个一个细细地问了遍。得到他虽然病发,但只要继续养着,并不影响太重时,才轻松地笑了笑。
唐申眼眶发热,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娘,是儿子不孝。”
“傻孩子。”邱氏眼睛一样湿润,却笑着说:“我养了你这些年,你孝不孝,娘有眼睛,一直都看着呢。我的儿子是天下第一的孝子,是我最宝贝最骄傲的儿子。”看唐申的眼泪流下来,邱氏拿出帕子细细地擦去,摸着他的额头轻声说:“你也别怪爹娘,咱们没见过世面,只是怕你吃亏受罪。”
唐申拼命点头,他知道的,父母也是为自己想的。
“娘在一边看着,华大人对你极为用心,看来是真心对你好的。你们的事,我不想再说什么,只盼着你们更好罢了。可你爹那边……怕是有些难。”邱氏疼儿子,只要儿子好,和男人在一块还是和女人成亲,老实说她可以不在乎。而且看华太医和唐寅等人对待两人的模样,显然对他们在一块的事并不反对,甚至还挺乐见其成。她不是傻子,知道儿子找的人对他肯定是好的。而且就算没有这些人的态度,光是看到儿子吐血,她就决定不追究了!什么都比不上儿子长命百岁更重要!
只是自己可以为了儿子让步,唐广德却不好说。丈夫虽然懦弱,却是极有心气的,加上这些年的荣养,哪里又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和顶撞,气晕头后把儿子所有的好看都抛弃了看不见了,只记得他不孝和大逆不道。邱氏想劝,却被训了回来,怒极和丈夫吵了一架,来看儿子了。
唐申听了哭笑不得,摇了摇母亲的手:“娘,爹只是古板了些,这事在京城,其实常见。咱们等这灾难过去,搬到京城住些日子后,爹习惯了也就好了。我定然不会与鼎武分开的,爹疼爱我,早晚会接受的。”
邱氏气得捏他一下:“你呀,就拿着我们的疼爱当依仗,早晚被你耗完了。”
唐申笑着继续甩她的手,邱氏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灿烂的笑容,心也软了。掖好他的被角说些贴心的话,也问了许多华鼎武的事,看着儿子满脸的幸福,邱氏知道她这次的决定,定是没错的。
第九十一章
对于江南一带的灾qíng,皇上自然是知qíng了,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洪涝的关系,大批的人力物资运不过去!单枪匹马地送点人过来还行,但那大量的粮食药材布料银两,却必须使用车队或是船队才能送到的。
而在自北向南的道路,陆路被洪水冲垮了大半,水路更是行不通,所以皇上也只能命周围的州县极力支援。同时给华鼎文和华鼎武的旨意是:负责监管当地救灾事宜,并赐与了调配守军或粮仓等若gān权利以便赈灾。
因为这个,华鼎文华鼎武不得不忙碌了起来,卫亭和唐寅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于是也跟着帮忙,天天早出晚归。
唐申因为有母亲照顾,恢复得倒也不错。众人都不许他乱cao心,只让他在家安心养病。而且每天无论多晚,华鼎文总会回来给他看看,所以他的病qíng能很好地控制下来。
唐申很自觉地乖乖养病,并与母亲大嫂商议着帮助救灾的事。随着灾民变多,吴县中不少大户已经开始搭建一些善棚供给一些食物衣物。这事唐家做得不少,倒也算驾轻就熟,邱氏就与儿子商量也把棚子搭起来。
唐申摇头:“母亲莫急于一时,在儿子看来,这灾qíng未必会那么快结束。”
丁氏很好奇地问:“小叔莫不是看出什么来?”
唐申摇头,他并不是神仙,能预测到什么。只是有些莫名的担忧:“西南一带灾qíng严重,我们这里灾qíng算是轻微的,加上西南一带的官员无作为,以后的灾民可能会越来越多。现在各地衙门尚有余力妥善照顾灾民,但一段时间后可未必好说,到时候咱们家再站出来比较好。”唐申转头看看窗外,虽然刚刚下过雨,但越来越热了。
丁氏点头:“小叔说得有理。”又转头对邱氏说:“媳妇刚刚去检查了下库房,咱们家的物品存得不少,但对比起其他大户人家的用度来说,还是紧缺了些。媳妇的意思,这些东西还是用在刃上好些。”
丁氏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区别,在她看来外面都是灾民,难道为了以后的灾民现在的就不管了?不过既然儿子和媳妇都这么说,想来也是有些道理的,就犹豫地点了点头。
唐申笑笑,知道母亲没有想明白,便道:“娘,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多余的粮,才会出来架棚子,但你要知道,这些东西总会有用完的一天。今天为了个好声名用掉了,等到真的要用的时候却拿不出来,却如何是好呢?鼎武告诉过我,在水褪去之前,或是路修好之前,想让皇上调到足够的物资过来,却是不容易的。”
邱氏摆摆手笑道:“我一个乡野糟老婆子,哪里明白那么多,总归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唉,也不知道今年龙王爷发的什么怒,下了这许多的雨。”
唐申想了想又对丁氏嘱咐道:“还请大嫂辛苦一些,这些日子无论如何,家里的水井务必保护好,家里上下也一定要保证gān净,任何死角都不可有,不能有一丝懈怠。”
丁氏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唐申叹息:“我是怕这水被污染了,大家得了病可就麻烦了。”
丁氏听到这里立刻说:“我即刻就叮嘱下去,小叔莫要担心。”
唐申点头,又对邱氏说:“娘,这些日子里,让家里的下人们尽可能少往外跑,外面可未必安全。闲着没事,就把家里多打扫几遍。”
邱氏哭笑不得,却知道儿子不是说混话,倒也应了。
唐申说了一会有些累了,倒头休息。邱氏叮嘱了秋香和冬月几句,出去了。丁氏着急回去看孩子,邱氏想了想跟着她一起去了,丁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娘,爹那边……”
“让他一个人呆着他自在些。”邱氏不冷不热的话听得丁氏无奈,看来婆婆是跟公公赌上气了。不过丁氏凭私心凭良心都是支持唐申的,先不说唐申确实是个好人对自己和丈夫有大恩,就是他选择的人在丁氏看来也是没有再好的了。二来,唐申这样,她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不着调的妯娌给自己找不自在什么的,日子更是清静。所以,虽然有些别扭,但她还是很快适应了过来,并迅速成为唐申的支持人之一,这让丈夫对她多了一份感激和尊重,也算意外之喜。
邱氏不管儿媳妇是怎么想的,但她自从与儿子站到一块去,每每回去都要受唐广德yīn阳怪气的指责,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时间久了,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所以邱氏现在也学乖了,反正有丫头婆子照顾着,主屋那边就丢着老头一个,了不起他不还有两个妾嘛,过去照顾着呗。他不乐意见着自己,自己还不乐意见他呢,哼!
于是婆媳两个去了大儿子的屋子里,一人抱一个孩子玩,一边叫来了主事的管事和婆子们一条一条的命令下了下去,直把唐家上上下下规矩定死了,所有的丫头小子一个不准轻闲。等到唐寅回来,只觉得这家里gān净得下不了脚。
华鼎文非常赞成这个举动,甚至还开了一些小药方,让唐家时不时洒在一些容易积脏的地方,也让全家上下包括下人们都天天喝上一碗药汤防病。邱氏和丁氏对华鼎文非常信服,自然无所不从。
华鼎武每天回来后就一直守到唐申身边,只是现在回来得越来越晚了。唐申身子虚,华鼎文不许他多下chuáng,呆在chuáng上养病的日子虽然也习惯了,但总是无聊的,尤其在意的那个人在灾区里到处跑的时候更是静不下来,所以即使他自己没发现,在华鼎武回来后,他也会无意识地撒着娇把他拉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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