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令狐冲走出了山dòng。
林平之本以为他们是有私qíng的,一万个也没想到令狐冲这便出了山dòng,又担心他是来捉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谁知道,铮的一声,他长剑出鞘,接着无声的练起剑来。
林平之大着胆子探头偷看。他们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借着山dòng里篝火的光,能看见令狐冲脸上始终挂着心满意足的笑颜。他的剑招林平之没学过,只觉得虽然看着眼熟,显然也是华山剑法,举手投足却十分好看,仿佛舞蹈。
他不知道这是令狐冲和岳灵珊自创的“冲灵剑法”,他也不知道这个晚上是令狐冲一生中,最圆满、最幸福的一个晚上。
☆、畅谈
令狐冲在dòng外自娱自乐的练了一会剑法,便回dòng去,一会便没什么声音了。林平之大着胆子,站起身,蹑手蹑脚的往山路上走,一边走一边遥遥望着山dòng中的动静,一开始角度不对,看不到什么,等到能看到了又吓一跳:令狐冲正端端正正的坐在dòng口。
他吓得站定原地,一颗心砰砰乱跳,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只想怎么解释。但过了好一会,令狐冲也没什么动静,仔细再一看,他身子坐得端正,头却是歪在一边,显然睡熟了。
林平之知道,他不肯进dòng去睡,是为了顾全小师妹的清白。此时思过崖上再无旁人,他不是做给任何人看,只为了他自己的心。思之再三,竟然怔怔的忘了离开。
忽然令狐冲梦中一动,头从这边歪到了那边,林平之吃一吓,也顾不得道路难走,一溜烟儿的逃了。
这条路跑了一半,天上纷纷扬扬的又下起雪来,林平之心想,这场雪一下,自己上山下山的足印就都遮掩的过了,谢天谢地。加快了脚步。思过崖的山路,没上去时只觉得各种艰难,真的走过一回了又觉得不过尔尔,很快便下了山。
冬日里夜长,他偷偷溜回自己的屋里,看更漏已经是丑时之后,这一晚上累得狠了,虽然屋里也没生个火盆,衾冷被寒,却全不在意,脱了外衣,躺下去糊里糊涂的睡着了。
他每天早起练功都成了习惯,睡得虽晚,早上到时间便又醒了,起chuáng披衣上打算去厨房吃早饭。外衣刚披上身,一个什么东西“啪”的摔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出去老远,原来是昨夜在崖上拾得的那个酒葫芦。
他拾起来,略晃一晃,里面的酒现在是半冻不冻的状态,小块的冰撞在葫芦壁上,咕咚咕咚的响。
他不由得想起昨夜看到的令狐冲坐在dòng口处熟睡的样子。
青城、华山两派,在江湖上虽然武功有高下,可毕竟都是名门正派。他目睹过青城派行事的凶残,对所谓名门正派,内心深处早就怀疑了,可是这个时候,心里的那点怀疑不知不觉的在消失。师父是那么的儒雅正直,大师哥看起来làngdàng无行,其实却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刹那之间,他只觉得自己得以拜入华山门下,实在是无比的幸运,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心里热乎乎的,忽然又想,大师哥他们在思过崖上一夜,也不知道吃东西没有,反正自己也能上思过崖了,何不送些食物上去?大不了行动小心些,别让他们发现就是了。想到做到,立刻披衣出门,到厨房去。正好厨房刚蒸好了包子,有荤有素,他知道思过崖上不得食用荤腥,捡了五六个素包子用荷叶包了,便出来往思过崖方向走去。
昨夜一夜大雪,这时候已经放晴,思过崖山路上有下山的脚印。他看着有些奇怪,难道岳灵珊下来了?却也管不了那么多,山路一回生,两回熟,跑得虽然还有点吃力可是照比从前好得多了。
跑到思过崖顶比想象中快得多。他到了这个时候胆子突然没那么大了,蹑手蹑脚的,专踩着地上有脚印的地方走,猫着腰侧身到山dòng侧边,将包子放在地上。这才直起腰,转身要走――刚转过身,便吓一大跳,险些连心跳都停了。
令狐冲双手叉腰,歪着头,似笑非笑、老气横秋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看着林平之骇得脸都白了,心里有点歉疚,笑道:“原来是林师弟,我见有人来了,不知道是敌是友,一时孟làng,对不住啦。”
林平之镇定下来,老老实实地长揖到地,道:“见过大师哥。”令狐冲手一摆,说:“自家兄弟,何必客气。”走过去捡起荷叶包,挑眉道:“是小师妹让你送上来的?”
林平之摇头道:“不是,是我想到大师哥和师姐……”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慌里慌张的闭上嘴,令狐冲眉头一皱,说:“噢,小师妹说过上来时看见了你。”说着,也有些yù言又止,怕林平之多想,或者下山去多嘴,再伤了岳灵珊的清白名声,要跟他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
林平之却说:“我知道大师哥是正人君子。”令狐冲见他一脸诚恳,微微有些意外,想了想,笑道:“啊哈,我知道了,昨晚上听见有人在山dòng外面,出来看又没了动静,不会就是你吧?”林平之羞得红了脸,小声说:“我……我在思过崖山路上练功,捡到了师姐的酒葫芦,怕她出事,想着赶上来告诉大师哥。”说着,慌忙摸出那酒葫芦,双手jiāo给令狐冲。
令狐冲接过酒葫芦,心里也是一暖:“果然这林师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微笑道:“小师妹已经下山去了,你别担心。”林平之答一声“是”,令狐冲笑道:“你别这么拘谨,我虽然是大师哥,不过比你大了几岁,在师父门下多做了几年无用功,其余和你也没什么不同。咱们是自家兄弟,亲亲热热的才好。你刚才说,在思过崖练功?你才进师门几个月,这就能在思过崖山路上来去自如啦,真了不起。”
林平之紧巴巴的心qíng也放松了,浅浅的笑道:“是师娘教我的。”
令狐冲哈哈一笑,道:“师娘肯定挺喜欢你的。”林平之有些不好意思,说:“师娘说,要是大师哥能指点我武功,就最好了……我,我也很盼着能得大师哥点拨。”令狐冲笑道:“点拨不敢当,咱们能一起练功夫最好不过。你现在练到哪里啦?”竟然这就要指点他练功了。
林平之不敢怠慢,打叠起jīng神,将华山派的入门剑法,从苍松迎客,到白云出岫,从头到尾演示了一遍。岳不群不久前刚刚jiāo给他的几式变招也没忘记。他生怕令狐冲取笑,不肯有一丝一毫差错,一套剑法练完,虽是隆冬,额角却见了汗。
收剑之后,令狐冲有些意外:“这就完了?”林平之不明所以,茫然点点头,令狐冲低下头想了想,笑道:“这事儿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来,进我dòng里来,咱们烤包子吃,我慢慢给你讲。”
他dòng里地上本就生了篝火,暖暖和和的,林平之不免好奇,四下打量着,看到dòng壁上那“风清扬”三个大字,怔怔的出神。令狐冲只管盘腿坐下,打开荷叶包,把包子穿在树枝上放到火上烤,一边笑道:“这位风清扬老前辈,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华山弟子,被关在这里面壁。有时候我一个人喝酒无聊,就对着他老人家的名字,敬上一杯。林师弟,过来坐。”林平之依言在他身边坐下,他一边烤着包子,一边慢悠悠地又说道:“林师弟,师父教你练剑,第一天先教苍松迎客和飞虹出涧,是不是?你一招一招的学,每一招都练得很熟练了,可是招与招之间,也是有衔接的,你做的可不够好。”
林平之呆呆的听着,细细的想,不知不觉的出了神。忽然令狐冲一碰他:“给你,吃包子。”
他们吃完了包子,令狐冲一抹嘴,道:“来,咱们出去,你再练一回剑给我看。”
这一次,他边舞剑,他边指点。他的教法,和岳灵珊和岳夫人比,又是另一回事。他不像岳夫人除了讲解一句话都不多说,也不像岳灵珊那样巴拉巴拉一气儿一大堆话倒出来。他妙语如珠,一边逗着乐子,一边就把话说明白了,要知道他是大师哥,代师传艺原是他平日生活的一部分,华山派所有弟子的剑招他几乎都教过,入门剑法随便一说,驾轻就熟。
林平之本来很聪明,只是有时苦于不得其门而入,这时被令狐冲连说带比的教着,很多之前怎么苦练也不明白的地方瞬间便懂了。令狐冲xing子跳脱,跟他在一起,练剑突然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艰苦,他来到华山三个月,三个月加在一起也没这一天笑得多。
令狐冲也是心qíng异常的好。昨夜岳灵珊在思过崖的一夜,几乎已经是和他剖白了心迹了,他只觉得他的人生无比的静好,无比的平安喜乐,他从来胸无大志,只想开开心心的,和小师妹在一起,在华山这个大大的家园里,好好地生活过日子。
林平之是有家仇在身的,他想到这个,只觉得无比的同qíng,何况林平之是这么好的人,他愿意倾力助他习武,盼望他能够大仇得报,可是,从没想过自己也卷入其中。
两个人两柄剑,相处极欢,时间流逝的飞快,不知不觉又近傍晚,林平之无意间一低头,看见远远的山路上,一个人影正慢慢地上来,他心一慌,身子缩回去,向令狐冲说:“大师哥,五师哥来了。”
令狐冲本来满面笑容,闻言脸色一僵:“五师弟?怎么是五师弟?”
林平之急道:“大师哥,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偷偷上来跟你学剑。我躲到哪里?”
令狐冲定了定神,心想小师妹的事问了便知道,先顾得这边再说。一指山dòng:“你进dòng去就是,我在外面练剑,五师弟不会进去的。”林平之点头,一溜烟的进山dòng去了,兀自怕高根明看见他,侧身躲到山dòng深处的角落里。
☆、卧病
高根明上山来,见令狐冲就负手站在dòng口,叫一声:“大师哥。”知道他关心着什么,不等他问,便说道:“大师哥,你别着急,小师妹她略染了些风寒,发烧了……不过她还是很清醒的,我临来之时,还特意叮嘱我,一定别忘了给你带一壶酒。”说着,取出来一个新的酒葫芦。
令狐冲木然伸手接过,突然之间,喉头似是哽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高根明知道他和岳灵珊两qíng爱悦,一听到她有病,便焦虑万分,劝道:“大师哥却也不须太过担心,昨日天下大雪,小师妹定是贪着玩雪,以致受了些凉。咱们都是修习内功之人,一点小小风寒,碍得了甚么,服一两剂药,那便好了。”
高根明走后,令狐冲耷拉着脑袋,拎着晚饭篮子和酒葫芦,进dòng跌坐在篝火边。
林平之从山dòng深处出来,看着才还眉飞色舞、嘻嘻哈哈的大师哥,转眼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触景生qíng也不由得替他难过,急忙伸手接过篮子,料想他吃不下饭的,就放在离篝火比较近的地方,好等他吃的时候不至于太冷。回头见他已经开了酒葫芦,仰着头一灌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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