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需担心,混沌之中的时光流逝并非与天界一致。正如凡世之于天界,天上一日,凡间一年。混沌之中的年月,可比天界万万年。若待上神锁心咒完全解除,再行回归,便正好是白浅上神功成归来之日。”
“老君可是算准了,方才到此?”母神微笑道。
“能算得如此精准,老朽那方万华池可是功不可没。”老君呵呵笑道。
“如此说来,墨渊虽已甦醒,尚须待锁心咒完全失效,方可归去。”父神道,“锁心咒失效想来尚须时日。”
“确是如此。锁心咒虽已开始失效,却尚会再发作一次。”老君拈须道,“待上神再度甦醒,便彻底失效了。这时限倒也不长,仅需一日而已。老朽之所以先行前来叨扰,乃是此事关系重大,须上神亲自确认,且……白浅上神已然等得太久。她自留在离恨天便从未问过老朽上神何时可归去,老朽见她整日以泪洗面,实不忍她再多等一日,方才掐着时限前来迎接上神。”
“老君果怀仁慈之心。”父神微笑道,“只是你那方碧海之下的凡尘俗世究竟是何模样,却向来无人知晓。白浅此去,名为搜集魂魄,于她,每搜集一魂一魄亦须不小的考验,想来亦不好过。她究竟是何等样女子,又会如何做,你那方碧海之下究竟是何模样,我都颇有些好奇。”
“父神既有意,何不一观?”老君拈须道,“一观之下,便可解惑。”
言罢,抬手一挥。
一方半透明的壁障于眼前徐徐展开,人物影像缓缓于之上浮现,照亮了暗沉沉的室内。
“也罢,我亦想看看白浅。”母神微笑着,回头去看墨渊,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她是你倾心所爱之人,想来必是不凡,我早已与你父亲认下了她。你尚需一日方可回归,今日且放宽心静待即可。”
他默默回握了母亲的手,点了点头。
她方降下碧海,便知此行非比寻常。因怕法力影响魂魄回归,她将自身法力封印了近七成。难免令她回想起昔年她往凡世守护轮回百世即将期满的他而封印法力之事。
只是这一次,他散落的魂魄化为凡人,已不可能再记起他们一丝一毫的往昔。要将魂魄收回,所需的恐怕远不止耐心与真心。然她只要念起他终能再回到她身边,便似万般等待、万般爱念、万般感怀皆有了相寄之处,哪怕需要再久,需要经再多险阻方能寻回他,又有什么关系。
胭脂于临行前问她,这一万年的等待是否值得。
她莞尔一笑,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只要他能回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一身雪衣,于片片飞雪间从天而降,刑场内外一阵剧烈的骚动。
监斩官大声喝道,“大胆!何人擅闯行刑重地!来人,抓起来!”
那人抬起眼,凝眸望着她逆光的身影,眼中似缀满冰雪。
她眸色一暗,那早已枯竭的泪腺在触及他目光的一瞬,仿若再得新生。泪水如潮水般涌起,于眼眶决堤,点点滴落在冰冷的雪地里。
“我来晚了。”她含笑道,“且随我一道走罢。”
一挥手,划开捆住他手腕的绳子,于众人的惊呼之中带着他飞身而去,消失于茫茫尘世之中。
世间再无功高震主之名。
余年一叶小舟,与她一道泛舟于江上,阳光煦煦,风轻云淡。
他满头银发,面容枯槁。
她朱颜碧色,容颜依旧。
她轻声问,可愿将魂魄交与她。
他微笑道,此生已矣,这条命本就是她救回,这缕魂魄若得归于她手,便算寻得了真正的归处。惟愿她能早日得偿所愿,寻回挚爱之人。
她的泪水瞬间泛滥成灾。
他缓缓阖上双眼,平静安详。
昆仑镜上光线耀目,一缕金色的光点自那人体内飞出,倏尔飞入镜中。
她于他执起酒杯之际猛地冲入帐中,愤怒地一挥手,那酒杯摔落在地,杯中酒洒了一地。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大帐!?”宦官怒斥。
她亦不答话,一个闪身玉清昆仑扇化为长剑,剑锋过处,血溅三尺。
两个宦官尚未看清她如何出招,只觉着颈上一凉,猝然倒地。
她回头看向他,“杀了他们,你可怕了?”
他低头看向地上已然不动的二人,“杀便杀了,何惧之有?今日本就难逃一死,死前除此二佞臣,亦不算亏。”抬眼望向她之际,目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欣喜。
她望向他,“你若随我走,便能躲过今日之劫。然你一走,身后这方百姓便必遭铁蹄践踏。”
他一笑,似春风化雨般轻柔,“这条命若能护佑万民,万死何辞。”
她一展手中玉清昆仑扇,微笑道,“你若要护佑万民,我生死相随。”
“你年纪尚轻,何须随我涉险?”
她莞尔一笑,“如你所说,护佑万民,万死何辞。若今日性命交代在此处,可愿将你的魂魄交与我?”
梦中的白衣天女笑靥如花,似宿世之人自虚空之中翩然而来。
纵今日难逃一死,与她一道,又有何惧。又何惜这身后一缕游魂。
他目中似有星辰坠落,展颜一笑。
“有何不可?”
一人一骑,双双策马,绝尘而去。
她持着玉清昆仑扇,从天而降,一扇将凶兽扇出一丈远。回首望了他一眼,沉下心神,斩杀獓因,于妺冉击来之前,将他带离原地。
他远行的背影在眼中愈发微小,她疾速发足狂奔而去。一身雪白的毛发拂过足底枯叶,激起一阵沙沙声。
那人闻得声音,顿住了脚步。
她于他转过身来之际,忽而化为人形,在他目瞪口呆之际奔至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若是愿意,等我回来,便来接你。”他终是将这话颤巍巍地说了出来。
“不,我不愿意。”她放开他,看定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他尚未回过神来,便见着她狡黠地笑了,“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此生此世,欠着我的这条命,我不允许,你便不能交给旁的人。便是死了做了鬼,魂魄亦只归我一人。”
他默了一瞬,叹道,“早知母狐狸这么凶,我便不与你起 ‘如雪’那般温柔的名字了。”
她笑着去拉他的手,于他掌心写下她的名字,“我叫白浅。白雪的白,深浅的浅,可记住了?”
他握住她的手,点点头。
她站在落霞山巅,看着熟悉的点点星辰,看着映月同辉的朝颜与夕颜,看着他远远行来。身后巨大的金色结界展开,他如星的眸中写满惊讶。
“你与那昙花施了个什么诀?那花朵已开了,不看看就要走么?”她笑着自身后将花盆取出,抱紧。碗盏大小的花朵正在于这夤夜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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