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命妇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双股战战,除了点头胡乱地答应着,什么都不敢做。泉耐着心中的烦躁放开她,命令说:“光皇兄和母亲在哪里,你悄悄地带我过去。”
这位女官刚因劫后余生趴在地上发抖喘气,东宫的一句话又把她吓得快晕过去。哆哆嗦嗦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东宫殿下的耐xing实在是已经到了极限,便不管它抬脚就往里面走。却不想这老妇竟是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东宫的脚,哭喊着:“殿下,您不能去,您不能去啊……”
这反应简直就是在说明了里面正发生着不好的事。无名怒火燃起,彻底烧掉了他的心智。一脚把人踹开来,泉咬着牙往光亮处走去。
到了地方,泉将自己的身影隐在了黑暗处。见地板上有人影,细碎的jiāo谈声传出来,并没有发生一些让人难堪的事。
如火烧一般的内心渐渐平复下来,东宫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松了一口气。想到方才那等气急败坏的模样,顿时觉得无比荒谬。自己方才都想些什么,怎么能无故怀疑兄长和母亲的清白呢。
但是已经来到了这里,就这样离开实在不甘心。而若等他人上禀,自己又不出现,不知会给中宫之君造成怎样的困扰。
一时冲动又成了下不来台的模样,泉有些懊悔自己刚才急冲冲地就闯进来了。正在思考要不要先退出,再装作刚到来的样子,泉忽然就听到了里面传来自己的名字。
源氏公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喊叫了吧。只听他说——
“就算是看在东宫的面子上,您也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么?”
“正是因为泉那个孩子,我才不可以再与你相见啊,”中宫似是在哭泣,完全没有了清修人的平和气质,“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们正是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好好赎罪才行呀。”
光源氏闻言哽咽道:“原来您觉得与我的相遇是罪孽的么……”
中宫无言以对,只揽袖哭泣,就算是剪去了长发也无损她美好的容貌。在灯光下可将人看痴了。光源氏很想就这么掀开面前碍眼的帘帐,顾忌此时的身份,忍耐了三番才没有做出有rǔ佛祖的事qíng。
“此次远行,亦不知何时归来。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来见您了。”他叹着气,万般的不甘和哀怨都藏在这一声当中,“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做了这么多,您也是不屑一顾的。”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若无你的大义,现在东宫的地位与安全恐怕都不能好好保全呢。”
“gān嘛又说这些话呢,我这么做……当然是有理由的。”光君的语气很是艰涩,似乎是难以启齿,又似是羞愧,“……既然您选择生下了他,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对我有一两分的怜惜呢……”
中宫没有说话,气氛甚是沉默。只不过屋内是包含着柔qíng的惜别,而窗沿下却正在经历着一场风雪霜寒。良久,藤壶中宫那温柔好听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来——
“虽然……虽然泉是你的骨血,但这并不会改变我对你的态度。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相遇正是一场孽缘,是前世累欠的业报。这一去之后,愿你多加保重。愿罪消之后,还有重逢之日吧……”
·
“chūn天的雨真是说下就下呢……”陛下揉着困倦的眉眼,细听外面的风雨声,担忧地皱起了眉头,“泉为什么还不回来,这样大的雨……莫非是在三条宫留宿了?”
“不要着急,他一定会回来的。若是困了,不如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着。”
朱雀已经是累了,并没有察觉出萤笃定东宫会回来这件事其实有些奇怪。左右思量了一番,还是坚持要继续等着。
萤让他靠入怀中小憩,打趣道:“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早知道方才就让你累极睡去好了。”
提到这个朱雀脸上发红,直起身宁愿靠在旁边的斜枕上也不要靠在萤的身上。方才胡闹了一番,萤好歹还是收敛了。若是此时láng狈不堪地躺下,朱雀可真是觉得羞愧不已。
陛下瞪了萤宫一眼,“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你手下留qíng么?”
萤笑而不语,心想若非你坚持要在这里等着泉回来,我自然不会手下留qíng的。然今晚的局面我已等待许久,预料那场面必然是十分折磨人的,当是放你一马,不要折损了太多的jīng力为好。
见萤不做嘴上的戏弄,反倒只是很温柔地注视着自己,朱雀反比刚才更加羞涩。又不免暗叹自己无用,已是多年竟还不能与之坦然对视。那双眼睛包含着深qíng厚意,化了实体一般滚烫。朱雀自认对萤一往qíng深,但与他相比起来总是流于表面,甚至不够专注。很多时候想起来,总觉自己亏欠萤许多。
有时萤宫眼底流露出那两分落寞,轻飘飘似红叶飞舞,静谧而哀伤。那么美,但也灼痛了人心。但万般皆是无奈,朱雀也只能自欺欺人地想,此时皆因俗务缠身待日后便能好好弥补他了。
只是这个日后又在何时呢,两个人都等待得无比心焦吧。
虽然声势浩大,但这场chūn雨时间却是极短的。萤宫与陛下不过说了几句话,外头的嘈杂声就小了下去。等了许久也不见东宫回来,陛下终于等不住了。打算遣人去三条宫问询qíng况。正准备叫人来,外面的人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是东宫回来了,正往这边过来了。
陛下终于放下心来,想着这样大的雨,若是淋到受寒也是足够折腾。转头又叫人备下热水热汤,随时可以清洗关照。
然而,就算是这样准备过了。陛下见到东宫时还是吓了一大跳。泉皇子殿下全身湿透,乌帽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泛着青黑色。双眼发直发木,竟如游魂一般走了进来。
直到他看到朱雀和萤的时候,赤红着的双眼才慢慢有了神采。jīng致的脸颊上cháo湿一片,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萤大概也没想到东宫会这样láng狈,走上去摸了一把东宫的额头,竟是烫得吓人了。也顾不得问什么,把人带进去洗漱。灌了热汤下去,塞进已经铺好的被褥里。
召了太医来诊治,说是急火攻心又有风寒入体引起的高烧。朱雀急得罢了朝会,亲自守在身边。
中宫之君、源氏公子还有各公卿皆得到了消息纷纷要来探望。却被萤宫殿下qiáng硬地拦在了外面。陛下并不赞成这个举动,以为萤这是在迁怒,正想劝说两句。不想本病得有些迷糊的东宫听到这个消息,忽得就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里似是烧着一把熊熊烈火,怒极恨极——
“让他们走,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场面失控了,闹大了,萤你等着挨训吧
第116章 可归
这简直就是一夕惊变,所有人都被吓得转不过弯来。大臣们焦急地在殿外等候着消息,感叹着这一年多来让人觉得无比匪夷所思。各式流言在御所中飞速地传播着。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往清凉殿里打探消息,竟是一点门路都没有。
只是陛下和萤宫实在没什么经历去管其他人怎么想了。这场风寒不轻,放在谁身上都颇是难以忍受。东宫殿下在清醒和茫然之中来回沉浮,喂药也不喝,问话也不答。消沉绝望的模样可把朱雀陛下给急坏了。
和他耗了一个下午,萤宫殿下耐心告罄,亲自动手把药给喂了下去。东宫一张小脸被呛得通红,又是泪又是药汁,看得朱雀心疼无比。东宫倔qiáng愤恨地盯着萤殿下看,委屈中藏着的深切悲愤,硬是如何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会心软。
萤与他对视许久,叹息着软下语气劝说,“不要这样为难自己……”
东宫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挣扎着坐起来,一头扎进兄长的怀抱里,嚎啕大哭起来。那种被欺骗时的愤怒;发现真相时的绝望;还有茫然无处可去的委屈,和再无颜面对朱雀和萤的愧疚在这哭声里统统都诉说了出来。
泉本以为母亲的出家是因为怀念先帝,以致对人世再无流连。想到她多次落寞的神采,泉还自责自己并不能为之解忧。
虽然中宫皈依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他难以接受,但后来也觉得不应该如此自私。若是母亲能找到寻求心灵平静的方式,身为子女不该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去阻拦吧。
虽然不舍但也慢慢接受了现实,昨晚一路上,东宫还在自责自己无缘无故怀疑兄长和母亲的行为呢。
然而真相比他猜测的更要丑恶。
自己并不是先帝的孩子,若非那二人亲口承认,泉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些。想到先帝对自己的的宠爱与珍视,泉几乎悲愤yù死。他并无这样的资格享受这些,自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是罪孽,是中宫此生逃脱不掉的污点。
那张与源氏一模一样的美丽相貌并非是人间美丽的证明,正是让天下人耻笑的罪证啊。
难怪母亲不愿见自己,罪孽的恶果如此鲜活,被日夜折磨后又怎么敢去正视。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会想早日摆脱他的吧。
或许,出嫁也并不是为了赎罪。而是因为自己心悦的人被bī害,以为从此再无相见之期,才心灰意冷地遁入空门而去呢。
感qíng总有偏重,人总是会选择那个觉得更重要的人不是么。那为什么这两个人还能如此冠冕堂皇地打着为了东宫的名义,让他如此愧疚呢。难道他们不知羞耻为何物么?
曾经有多少眷恋与濡慕,多少敬重和钦佩此时就有多少的憎恨与怨怼。原本压抑在心中黑暗负面的qíng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一场chūn夜的大雨后再无天晴。
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御所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后中宫和源氏到底有没有发觉。大雨如幕,黑夜中天地连做一片。何处去何处往,竟是无处可知。
等东宫终于反应过来时,看到的是萤宫皱着的眉头,和朱雀担忧的注视。那一刻他终于哭了起来,只为自己还有归宿而哭了起来。
东宫哭得如此伤怀,萤搂着他,低声在他耳边重复安慰着:“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为难自己。”
泉此时思绪大乱只一味哭泣,倒是陛下略微诧异地看了萤宫一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面对陛下的质询,东宫咬着下唇很是不愿多说。可那种欺骗别人的qíng绪已然成为了心病,他又如何愿意欺骗如父如兄的朱雀呢。
但是泉不想让朱雀和萤也厌弃自己。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会如何做呢?废除他东宫之位,还是夺走皇子的身份。这些泉都不在乎,怕得是两位兄长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自己——就如同现在的他厌恶自己一样。
泉殿下紧闭着双唇,就是不肯说出来。朱雀愈发心焦,但事qíng不解决是不行的。联想前因后果,他小心地问:“可是与中宫殿下有关?”
52书库推荐浏览: 孤光与清辉
年下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