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低垂着眉眼,恍若未觉一般,手心却沁出点滴汗水,紧张至极,连呼吸都渐渐轻缓起来。
——能否青云直上,在此一举。
虽然与北静王只是初见,却因已经四处打听过这个男子的xingqíng,知道他是文武全才,尤爱吟咏诗词,是极风雅之人。
所以,她留心妆扮一新,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在他眼前,以期让他一见惊艳,继而倾心难忘。
所以,她特意将自己得意的诗作撰在纸上,送到他面前,让他知道,自己是慧外秀中、才貌双全的女子。
常听世人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那是男子的志向,而她,有倾城姿,有绝世才,要卖与的,却是王孙公子。
她这般jīng心谋算,水溶却是又心烦又厌恶,并不去注意地上的宣纸,只挑眉道:“本王有事在身,薛姑娘请自便罢。”
回头看向茗烟,摆手道:“劳烦你给本王引路。”言罢,便理了理衣袖,再不去看薛宝钗,只是冷冷一笑,然后,冷漠地,与她擦肩而过。
他的步履带起一点尘风,微微有些呛人,宝钗却并没有察觉,心底里,只是惊诧不已,为何自己这般用尽了心思,竟不能求得他的一顾?
本是才俊佳人的美好相逢,不料却以落花有意流水无qíng收尾,这让她qíng何以堪?
一切期念,在这一刻,都已经如浮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失望和哀凉,将她整个人彻底湮没,仿佛连魂灵也不是自己的了一般。
心神恍惚之际,听得莺儿在身边道:“唔,瞧北王爷所行的方向,似乎是潇湘馆呢。”
宝钗举目看去,果然见那月白色的身影徐缓飘远,身形虽依旧稳重,却隐约有一点急迫,有一点紊乱,显然十分心急,十分期待。
看到这里,宝钗眼底染上一层yīn翳,指尖捂在胸口上,微微发颤,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大叫,原来,又是因为林家的那个丫头呀!
心底绞痛,不觉狠狠咬住了下唇,才能迫住心口汹涌的嫉妒与痛恨,脑中却似焚着无数烈火,哪里还能够平静?
杏眼阖,红颜叹,在那个女子耀眼的光环之下,何时才有自己的出头之日?
第53章:心计
舒衣展袖,在众人的簇拥下,水溶一步一步,行进潇湘馆,眼帘及处,见粉墙碧苑,凤吟细细,虽在寂寥的冬日,景致却依旧别有一番清雅,不由暗自赞叹,只有她那样脱俗不凡的人,才配得起这个地方。
水溶抬眸而望,见茜纱窗下,影影绰绰落着一个清秀的身影,亭亭玉立,窈窕婀娜,宛若chūn日枝头最柔软清新的柳枝一般。
虽然只是一方静默剪影,却生生让人觉得佳人如玉,风华绝代,水溶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竟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不禁暗自一笑,虽然已经及冠,独挡一面,可是,只要见到她,自己的一颗心,竟也如刚陷入初恋的少年人一般痴狂。
初见心动,再见依然,这样的人生境界,何等美好,何等让人神往。
立在阶下的chūn纤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他们这一行人,吃了一惊,心中一阵惶然,一时竟忘记言语。
茗烟看在眼里,忙快步上前,笑着道:“北王爷来府里探望二爷,顺便过来瞧林姑娘,请姐姐通报一声。”
闻言chūn纤越发惊讶,瞪大眼睛,不知所措,久久不能出声,倒是房中的黛玉听到声响,开口问道:“谁在外面?”
佳人声音轻柔婉转,徐徐盈进耳际,如清晨在树梢啼啭轻鸣的出谷huáng莺一般,带着特别的韵味,动人心魄,让人砰然而生心疼呵护之qíng。
水溶唇边舒展出一缕清亮的笑纹,便觉得,自己纷乱的心,在刹那间安静下来。
qíng到深处,原是这样的奇妙,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便再无他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寂,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一般满足。
踏步行近一步,水溶语意温雅如玉,隐约有几分柔qíng,几分欣喜:“湄儿很惦记姑娘,托我过来一探。”
是我,而不是本王。
在所有人面前,他都会自矜身份,唯独在这个女子面前,他只是一个寻常男子,世俗的尊贵光环,如烟云淡去,根本不值一提。
清润熟悉的声音,随着冬日凉风徐缓飘进房中,正在刺绣的黛玉,心无端漏跳一拍,持针线的手毫无预防地一斜,几乎扎到自己的指尖上。
是他呵。
很奇怪,虽然在北王府里,只与他见过四次,他的声音,却似生生烙进了记忆深处,再也不能淡忘,以至于如今一听见,便能立刻分辨出来。
清眸流波,黛玉平祥的呼吸,渐次有了一丝紊乱,仿佛有什么念头,要从脑海中涌出一般,到最后,到底还是凝眉一叹,慢慢地,抑制住心中的悸动。
韶年暗改,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几度沉浮,于宝玉的那一点qíng思,早已经烟消云散,再无半点痕迹。
只是,因这一段少年qíng错,氤氲出的哀凉伤怀,始终如梦魇一般紧紧相随,萦绕在眉间心上,如丝般纠缠郁结,勒得那样紧,那样密,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万紫千红开遍,海誓山盟过耳,到如今,都化作断井残垣,徒留一片伤怀。
这一段际遇,她始终无法忘却,也便,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再也不要对世间男子动qíng。
也许会孤单,也许会寂寞,却依旧宁愿芳心空落,最起码,不必再在红尘中纠缠不清,心便不会再受半点伤。
如此,便已经很好很好了。
心中这般千回百转,却也不过一瞬间,黛玉抿唇淡笑,定下心神,转眸看向雪雁,轻轻道:“湄郡主倒是一片好意,只是,我是闺阁女子,这里又是贾府,不知有多少人在冷眼看着,不如你出去一见,也好省却闲言闲语。”
住在这个地方,虽是衣食无忧,生活却并不曾安逸,有太多的规矩束缚,太多的异样目光,让她疲倦之余,不得不处处留心,如何能够如身在北府那般无拘无束,率xing行事?
何况,她已经隐约察觉,虽然自己决意断qíng,但在水溶面前,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依旧会有难以自持的时候,内中缘故,却是分辨不清。
到如今,倘若再只身与他相见,会发生什么事qíng,只怕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一颗心,只怕也不受控制了。
既是这样,不如还是,两不相见,各自安然罢。
雪雁自知水溶的来意,闻言不由眉心一蹙,嗫嚅动唇,迟疑道:“北王爷身份尊贵,如今殷切而来,又有湄郡主相托,如何好将他拒之门外?姑娘还是去瞧一瞧,也好让王爷安心。”
黛玉微垂眼帘,长长的睫毛如羽翼一扇,翦水双瞳明澈淡泊,轻咬丹唇,摇头道:“这便是你过虑了,他是谦谦君子,岂会为这样的小事生气?你再代我说几句致歉的话,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得她言语平静,却蕴着坚决的意味,雪雁倒吸一口气,心中有些不乐,却因知道黛玉的xingqíng,无法劝解,便只得颔首道:“既是这样,雪雁只能依姑娘的意思了。”言罢,不qíng不愿地站起身,伸手掀开珠帘,徐徐步出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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