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喝了两口,便悄悄打量她,见她生得一张瓜子脸,弯眉,樱唇,笑时脸上两颗酒窝,面孔双手白皙,站在那里,虽一语不发,却不卑不亢,便问道:“你是这院儿的?做什么的?叫什么?”
那女孩儿忙说道:“回姑娘,我是这院儿扫院子的,叫墨桥。”
黛玉点点头,便问:“你什么时候来我这儿的?从前也是gān粗活么?”
墨桥便笑道:“回姑娘,我是二月份来的,先时在二奶奶处做浆洗,后来和姑娘房里的小舛儿调换了,就在姑娘这里了。”
黛玉淡淡一笑,低头啜茶不语,暗暗思道:可奇了!既是一直粗活使唤的,何以她上面伺候的这些活计竟这么熟练?倒像先时常做的一般?况观其颜面手指,白白细细,也不像常年风chuī霜冻的样子,奉茶时,侧行而上,中规中矩,而其言语间又常说‘回姑娘’,和府上丫头大不一样,可是古怪至极了!
第48章:花境两痴
话说黛玉叫小丫头无人,正巧一个叫墨桥的进来帮忙,黛玉见她与众丫头不同,心中纳闷,便对这墨桥多看了两眼,装作无意,闲闲问了些家乡生平等事,墨桥只说自小被拐子拐了的,多都‘不记得’了,黛玉听了,也不理论,因觉身子虚,便歪在chuáng上,叫墨桥拿一本书来,叫《紫薇笔记》的。
墨桥便上书架上给翻了一回,手忽然一顿,感觉黛玉正在旁边看着,连忙抽出一本《糙堂诗选》来,笑道:“我并不太认得,姑娘看看是这本不是?”
黛玉淡笑接过,说了句‘多谢’,墨桥便指着一事,低头告退了,行至门口,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忙一叠声地道歉。
林珑疑疑惑惑地进来,怪异地看着黛玉,小声问道:“怎么了?那小丫头脸那么红?”
见黛玉把脸别过去,想了想,便对着镜子弄弄头发衣服,喃喃道:“不是我今天这打扮,太勾魂了吧?连你也中招了。”
黛玉见了他,本因忽然想起昨晚之事,有些羞赧赧的,一听这话,又不免失笑,看他形容,显然全不知昨儿说过做过什么,许是梦里所为,亦未可知,自己便也淡了,遂蹙眉凝神说道:“不知道为何,我见她言谈举止,似很有大家之气,不像那些小户出来的丫头,总之有些古怪。”
林珑回头瞪目道:“不会吧?难道又是个翻版的香菱?或是前朝皇室之后,忍rǔ负重,在我们家当扫地丫头,只伺机窃取qíng报,以图‘反清复明’的,那可就大了。”
黛玉有气无力,笑道:“越发胡说了,这可再不能的。”
林珑从镜中看了看黛玉气色,问道:“怎么脸色不太对?病了?”便过来坐在chuáng沿,拿手摸摸她的头,又摸摸自己的,果然有些发烫。
便皱眉问:“又怎么惹上的病?吃药了吗?”
黛玉摇摇头,笑道:“不过是昨儿着了凉,你只走你的罢了,在这儿磨蹭什么,横竖我有丫头呢。”
林珑也不多说,将chuáng沿边放了个靠垫,让黛玉靠了,自下来在小药柜上翻找一回,又去给倒水,口中自语道:“不怪二嫂子说你是美人灯,风chuīchuī都能坏,这才好了几天,又病,体质这么差,将来谁肯要你?说不得还得我慈善心肠,总不能害了别人。”
黛玉他嘴里叽咕个没完,又听不清楚,好气又好笑,嗔道:“说我什么呢?”
林珑忙道:“说你什么?我在这回顾历史呢。”
便走过来,笑道:“我现如今看着人家编书,跟着他们混,肚子里墨水越来越多,那些古往今来的事,张口闭口就是一串,但凡遇事,所思所想都与从前大不同,好像整个人,连并灵魂都深沉许多了一样。”
黛玉接过药来吃了,又漱了口,听他的话,禁不住一笑,因问道:“编什么书?”
林珑笑道:“新五代史纲,这跟别的史书不同,这群文人说了,要‘力图贴近史实,客观评价’,我做挂名的督导,你别皱眉头,这可是大有荣耀的事,试想将来有了子孙后代,我们从书架上拿出这本权威的书来,说当时参与了某个流程的运作,岂不妙事一件?”
黛玉道:“哥哥胡闹呢,史书也是能乱编的?”
林珑笑道:“公民本就该言论自由,gān吗编不得?其实他们刚开始也犹豫,不知可不可行,还是我鼓励他们,才敢了,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人,大多胸秉奇才,像傅秋怀,庞枝柳,聂青,龙玉贤,上官云靖等人,真真每个都是千里马,只是遇不到伯乐,若真是机缘巧合,得侍明君,难保他们就不是管仲,乐毅之流,我和他们在一起,畅谈请教,总觉得,他们就是无边际的苍穹,是浩渺的夜空,而我就是里面一粒不起眼的星星,从他们身上,我真的能够仰望到一种jīng神的境界,至奇至胜,让人油然向往,真恨不能能立时死了,或者成尘成灰,和它合二为一才好!”
黛玉从未见他说一件事时,能如此神采飞扬,双眸亦星亮有神,大不似以往言谈景状,连自己都有些动容,本来满腹的话,现在倒不好说了,只低头听着,淡淡笑着点头,只末了,才说道:“我虽不曾亲历亲见,哥哥说的,我心中也懂。你喜欢的事,我也拦不得,只希望你行事多谨慎小心些,我倒并不想你身上多少尊贵荣耀,只想你平平安安的,才是最好的了,我也放心。”说完,自别过头去,手指在chuáng上圈圈画着花纹。
林珑见了,面容渐渐安静柔和下来,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既你这么想,我就不做那个所谓的督导了,也不cha手这事儿,只做旁观者,一边看着,这总行了罢?”
黛玉面上嫣红,一声不言语,微微一笑,忽见胤祥处的小丫头金喜儿跑来说道:“总算抓到二爷了。”
林珑笑道:“忙慌慌的,做什么?”
金喜儿笑道:“我们爷说了,叫二爷晚上早些回来,去找他。”
林珑问何事,金喜儿笑道:“我们也不知道,只二爷早回来就是了。”
林珑便答应了,这边又跟黛玉说了几句话,左右是些嘱咐之语,见时候不早了,便出门去,暂不下表。
黛玉见金喜儿犹站在门口,便问道:“还有事么?”
金喜儿忙笑道:“我们爷还让问问,姑娘今儿觉得怎样。”
黛玉笑道:“还好,回去告诉,‘多谢费心了’。”
金喜儿看了一回黛玉气色,便跑着去了,约小柱香时候,雪雁回来,怀里拿着一个小金盒子,先屋子里环视一回,过来笑道:“怪道呢,原来院子里没个丫头。”
便对黛玉笑道:“才我见十三爷在门口背着手踱来踱去的,不知道什么意思,他见了我,把这东西向我手里一放,说‘给你们姑娘,一早一晚,冲服一次’,我正纳闷呢,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小蹄子都脱滑出去了,十三爷就gān在日头下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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