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见那盒子小小巧巧的,却锦缎华绣,料想是宫中之物,心生感激,因问:“他可去了?”
雪雁道:“是,给了东西就走了。”
黛玉点头不语,因才吃完药,便叫雪雁好生放着,这一日身子乏,姐妹们来叫,也都以身子不好推托了,屋里歇着,别人亦不多扰,只宝玉和宝钗分别来看视一回,黛玉都装作睡着,不愿应付,那宝玉外间小声问了丫头一回,又少不得罗嗦嘱咐一通,宝钗只让叫告诉黛玉说来过了,便走了,不提。
话说林珑这一日依旧忙些杂七杂八的事,因胤祥告诉早回,故意推了两处酒席,yù到县衙做些jiāo接就回来,偏生又碰到冤民告状,因他们告的当地一土豪,县官自是颠倒黑白,令打他们,又让关进大牢,林珑看不过去,帮着调停了一会儿,说了好些好话,那县官碍着林珑与胤祥jiāo好,才放了他们回去,林珑又看他们可怜,自从身上拿了些银钱相赠。
这一耽搁,天已擦黑,且绕了半条巷子,来到祥云阁正门,见门口竟多了几个小子,个个穿戴不俗,自先有祥云阁的小子,素来熟识林珑的,上前来接过马儿,笑道:“十三爷等二爷好一会儿了,二爷怎么才回来?”
林珑便问道:“谁来了?”
小子忙小声回道:“四爷。”
林珑蹙眉:“哪儿的四爷?”
那小子哧地一笑,道:“明儿二爷是不是连我们爷都不认得了?还有哪个四爷?自然是宫里的四阿哥了,这会儿正跟我们爷说话呢。二爷快进去罢,十三爷都差人出来打探好几回了。”
林珑方知道是胤禛来了,心中微觉诧异,且先不叫小子告诉,自己悄悄进去,见阁楼上亮着灯,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依稀能看出其中一个是胤祥,两人挨得很近,显然这会儿正说着什么机密话,林珑见状,便且先不进去,外头石亭里面坐了一会儿,又逗了一回小狗儿玩。
不一会儿,闻一处似有唱歌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笑声呢喃不觉,一两句声音大了,飘进林珑的耳朵里,心中不由得纳闷,因想:别人都敛声屏气的,这倒是哪个丫头,连四爷在,竟也这样放肆无法,居然独自唱起来了我那兄弟最是好脸面的,若知道了,未必就轻饶她。
也是好奇,想看看是哪个,也警戒她一声,遂顺着声音,从夹花小过道走到后面去,但见后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花树园子,园子边上,两棵枝叶遮天的大树掩映一个小巧的四合小院,是丫头们住的地方,此时那边门户大开,林珑借着灯光之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正在那里穿了一套戏服水袖,咿咿呀呀地乱唱呢,另有三四个小丫头见她胡闹不像,恐胤祥知道了,连忙又是推她,又是嘘声,忙乱不绝,竟压服不住她,反而越唱越乐,脸颊红红的。
林珑辨认一回,想起这丫头是胤祥的近身大丫头,名叫若星的,心中又是笑,又是疑惑,暗道:想不到她这样一个不苟言笑,自傲自尊的女孩子,竟也有这样失态一面?若不是酒醉乱xing,便是吃错药了吧?可真奇了怪了。
正琢磨呢,忽听身边丫头笑说道:“二爷别看热闹了,十三爷听说二爷回来了,让进屋呢。”
林珑见请,便放下这里热闹,整衣跟着去了。
一时和胤禛等见过,林珑见隔了这几月未曾谋面,胤禛越发骨瘦神清,沉着稳重,便其只是一语不发,静坐啜茶,自有种由内而生的从容淡定之气,令人不敢不敬,一旁暗暗赞了一回,而胤禛也见林珑远不像上次相见时候那般,言谈举止多是刻意雕琢出来严肃成熟,而是更多了几分自然不迫,游刃有余,也暗暗惊叹其心窍灵透,领悟力超俗,因笑道:“听说你做了官,可要恭喜了。”
林珑谦虚笑道:“四爷见笑了,我哪儿会做什么官,不过仗着皇恩浩dàng,圣上眷顾,四爷又多抬爱,虚得了个职位,略为百姓苍生发挥些余热罢了,还得仰仗十三哥平日多指点,才不至于给官场抹黑,让四爷丢脸。”
胤禛听了,呵呵一笑,把眼神扔给胤祥,胤祥也抿嘴笑了,颇含深意地看了林珑一眼,林珑自是明白,‘你这小子,倒会拍马屁,谁都不落呢’。
林珑不理他,因笑说道:“四爷此次来,是有公gān,还是来散散心的?若是公gān,咱们也不敢多扰,要是为游历一回,下官说不得要做个东道,好好请四爷玩乐几日,常听十三爷说四爷是个有酒量的,号称‘千杯不醉’,我那儿有上好的‘仙府佳酿’,还请四爷务必要赏个脸才好。”
胤禛放下茶杯,摇手笑道:“罢了,罢了,就因为要避酒避宴,这才一路便装私密来的,若大吃大喝的,我倒不用管别人了,况我也不跟你撒谎,我可是有名儿的‘一杯倒’,还‘千杯不醉’,你信他那些胡说的呢!”说得几人都笑了,胤祥忙说道:“我四哥这一行要去江南,是有正事要办的,故暂时受不得你的酒宴,且存着,下次再说罢。”
林珑听了两人说的,隐隐猜出几分来,忙答应了,也不多问,胤禛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要行,胤祥再三邀请住下,胤禛不肯,只说‘这已经够扎眼了,再茶水饮食地上下折腾一回,惊动了贾府,又是一番虚应客套,烦人的很,那边早安排下了安静住处,我也折腾了小一天了,好清净地歇歇’,胤祥便不十分相qiáng,和林珑亲送出门去,看着走远,方回来了。
这边两人在月下凉亭中闲闲坐了,林珑翘着二郎腿,踮着脚尖,笑道:“他又不吃不喝不玩,你让我这个‘现成的铜商’回来做什么?”
胤祥一笑,道:“你倒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去!我果然想咱们一起吃个饭,对你也有好处,说不得你把那些素日珍藏的好东西拿出来大家受用,偏生我四哥这次匆忙,没心qíng,你可得了便宜了。”
林珑便问:“究竟什么事?神秘兮兮的。能说吗?”
胤祥道:“要是别人,我自然不跟他说了,谁叫是你。我四哥是要去查江南大贪官徐祖荫的,不过路过这里,来我这略站一站。”
林珑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个贪官,就这么点事儿,还至于他一个阿哥亲自去查?又是便装,又不叫人知道的,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胤祥淡笑道:“你不知道,这里面事就复杂了,表面看来,徐祖荫是大贪官,其实他背后有一张纵横jiāo错的贪污官网,一个套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而且根深蒂固,你道江南百姓为何现在总要作乱?为何朝中派人压服,总是按下这边,那边又起?究其根本,还是百姓受不了繁重严苛的赋税压迫剥削,受不了官员一层一层地敲竹杠,百姓向来是能忍则忍的,除非活不下去了,这才揭竿起义。”
林珑忙点点头,示意了解,胤祥背着手,踱到藤边,又说道:“现在朝中以我八哥为代表的铁拳派官员越来越多,很多人要领兵平乱,把这群bào民压下去,可你想,若根本原因解决不了,光靠对百姓行铁拳政策,即便令其暂时畏惧屈服,又岂是长策?一旦积怨沉重,再次起义,定然会是更大规模的反叛,别说我四哥一人之力,便是集合全朝的jīng锐能人,也未必能挡得住那时的飞湍激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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