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不安,忙笑说道:“妹妹——”
赶巧黛玉笑道:“十三哥——”
两人同时一愣,胤祥竟红了脸,忙笑道:“你说。”
黛玉莞尔一笑,说道:“我不过白问问十三哥拿的什么罢了。”
胤祥展开手,见手心满满的汗珠,一整朵花竟都被浸湿了,却是一路想事,早忘了这层,‘哎唷’一声,笑道:“这怎么说的!”便想扔掉。
黛玉忙道:“不必扔,给我罢。”便笑着解开花囊,胤祥便将那一只花放了里面,拍拍手,自我解嘲地笑笑。
黛玉又好生将花囊系上,想了一回,也不免噗嗤一笑。
出了花林,沿桥而上,忽见桥边竟多了一把椅子,椅上一红色小纸盒,拿铁丝跟椅子固定住了,盒心正中几个大字‘募捐箱’,下另有一排八个小字‘拯救灾民,人人有责’,上一投物的开口,黛玉认得林珑笔迹,蹙眉笑道:“可奇了,又弄的什么新闻?”
胤祥明白,便笑道:“昨儿二弟听我说江南遭灾,百姓失所,他上了心,便扬言要集资救灾呢,我当他随便说说罢了,不想竟认真的,瞧这阵仗,定是连夜叫人做出来的了。”
黛玉点头,笑道:“他做的许多事,也只这一件还严肃正经些,偏又放错了地方,若这样集资,纵等一年,想必也得不来几两银子,又能帮谁?”
胤祥笑道:“我二弟点子多,我料他除了这个,定是还有别的办法罢。”黛玉只微微笑,并不言语。
便见小丫头来寻胤祥,笑道:“左小王爷和周少爷来了,正家里等爷呢。”
胤祥不由得蹙眉,心道:烦人的很,哪个愿意听他们谄媚讨好!也只得对黛玉笑道:“我先回去了,妹妹也歇着罢。”便告辞而去。
这边黛玉见胤祥走了,自己并不想就回潇湘馆,因估摸着贾母尚未起来,请安尚早,便摇摇行至湖边,凭栏赏景,忽见隔岸那头一个小丫头人影一闪,向宝钗的蘅芜院那边去了,黛玉认出她是胤祥身边的凝月,因见其行色匆匆的,微微纳闷,倒也没多在意,站着看了回彩禽戏水,终觉无趣,便沿湖绕堤,信步闲逛,一路向北边去。
因其脑中无数念想纷扰,不觉到了一处,抬眼看时,竟是拢翠庵门口,但见石阶盘旋而上,苍朴厚重,阳光初绽,零星点点透下来,树影森森,花影寥寥,十分安静,两个小童拿着扫帚,默默打扫着门前。
黛玉便悠悠拾阶而上,问道:“你们姑娘可醒了?”
那两个小童之前已经见过黛玉数面,其中一个圆胖憨憨的,名叫念空的,因知黛玉出身书香之家,心下仰敬,便客客气气,说道:“该醒了,姑娘找我们姑娘有事?”
黛玉点头微笑,说了一个‘是。’
念空便让等等,进去通报了。
另一个叫念净的小童生得瘦瘦小小,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因一直记着那日林珑吼她之rǔ,黛玉又是林珑妹妹,连并对她也没好气,见那小童进门去了,她也忙扭身跟了进去,小声拉其说道:“你又多事,管她做什么?姑娘又不愿意待见她,岂不嗔怪你的?”
念空说道:“她已来了两次,次次失落回去,我见她这样人品,心中不忍呢。”
念净撇嘴说道:“什么人品?咱们姑娘说了,她也‘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你又胡发善心!也罢,你既要说,就说去,看怎么着。”
念空只得进去告诉一回,果然妙玉说:“要打坐,叫她先回罢。”
待出来,念净笑道:“如何,我再没说错的罢?你既不忍不管他,这会儿可忍得叫她回去?”
便自作主张,替念空出来,脑中略一思索,站门口说道:“我们姑娘说了,暂时有事,叫姑娘略等等罢。”便三两下收了门前残骸,进院去了。
黛玉因日里一梦,心里十分难受,很yù得知南川今日消息,因有此念,这才不知不觉走到拢翠庵来,这会儿听闻妙玉暂不能见,便果真默默等着,谁知时间分秒流逝,转眼已过了半个时辰,却并不见妙玉让进,不由得胡思乱想,心中暗暗揣摩道:“人都说她是个灵验的,我久求不见,难道是哥哥出了什么事了,她慈善心肠,不忍告诉我的么?”
想到这层,只觉心头乱跳,双腿发软,便靠着大树悠悠蹲下,双手抱了膝盖,双目痴然,更坚定了苦等问明之心,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不想庵里一个粗役使唤的婆子,因疼黛玉神仙一样的女孩儿,一边悄然看着,心中甚是怜惜,便趁着她人不见,悄悄过来说道:“姑娘别等了,纵等到天黑,我们姑娘也未必见你,我只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只叫林二爷来好生跟我们姑娘赔个礼儿,低气儿说几句话,保管就完了,我们姑娘也待见姑娘了。”
黛玉听了这话,方知:原来这妙玉不见我,竟是因那日哥哥得罪她的官司,只是出家之人,原该万事皆空,淡然红尘,怎么她竟这般计较?到现在尚且耿耿于怀?
到底松了口气,转念又想:既是因为这个,也罢了,我只叫哥哥来和她说两句软话,前嫌一去,她也必告诉我南川哥哥怎样了,倒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因一心皆系南川身上,一时之间,竟并没想其中多少大不妥之处,忙谢过那婆子,望了门口一回,便转身找林珑去了。
话说林珑今日集资捐款,自问为一大正事,是以并没有去任上,这时候起来有一会儿了,先叫丫头去看了一回募捐箱,回来告诉,‘园子里共四个募捐箱,加一起约有二三百个钱’,林珑以为这一个早晨,该有几十两银子的,不想竟这么些,险些喷茶出来,琢磨了琢磨,因想:俗语说的,‘穷大方富小抠’,我这样弄,大家都一笑而已,没人愿意真掏钱,而且掏了钱的又没留下名姓,也不明白,还得想别的办法。
便叫丫头拿来纸币,伏在案上写名单,先从底下那些管事儿的写起,名字后记上数额,数额后面又画上图案作标记,穷的就画圈,好比窝窝头;身上有好差事、阔绰的就画黑点,以此为蓝本,或软磨硬泡,或勒索敲诈,好歹弄出钱来。
又写至小子们,粗使杂役,宝玉及姑娘们,顺便带上她们的丫头,后面几十个钱,几百钱至几两不等,写到宝钗时,犹豫一会儿,写了个二十两,想想又划掉了,改成‘待定’,还在后面点上十几个的点,密密麻麻,意思是‘油水多的,能敲则敲’。
便听身边一声响,一个鼓鼓的手帕子被放在桌上,语嫣等人笑道:“这个是我们的,好歹就这么些,我们自己jiāo上来了,二爷黑名单上不用写我们了罢?”其他人也都笑。
林珑‘哦’了一声,拿起手帕来掂量掂量,笑道:“不愧是我的丫头,最积极,倒不知这些能买几壶好酒,若能再剩些,做件秋袍就更好啦。”
语嫣忙指着他笑道:“美的你呢,拿我们赈灾的钱买酒吃,我们若知道了,非把你绑在树上,饿你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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