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的手掌轻轻搭在桑德拉的手背上,几乎是下意识的,桑德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中,几乎将她柔软光滑的手掌攥出乌青来。
“我们总是很珍惜彼此。毕竟所有世界……所有的空间,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生命之中,我们能够找到的同伴,只有我们彼此,只有我们自己。我们是没有族群的,我们也是没有故乡的,从一出生起,我们就注定要成为仅仅只有‘自己’的异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哪怕找到宇宙的尽头,也不会再找到另外一个同类了。”
青鸟并不介意桑德拉抓住自己的手用力到已经在上面留下了指印,她只是推动着自己身下的轮椅牵着桑德拉精准无误的朝着那一株小树苗走了过去,轮椅留下一道道像是印在雪地上一样的车辙,一直指引着她们来到了树苗前面。
“所以恶鸟一直在纠缠着你。”
青鸟的指尖攀上了树苗柔软的枝叶,那些枝叶也像是有意识一样,像是抓住母亲手指的婴孩手掌一样紧紧抱住了她的指尖。
“让她承认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同类的异类,对她来说才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所以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着找寻着我,找寻着你,找寻着任何可以被她抓住的希望。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那个人在哪,只要她认为那个人是自己的同类,她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把人拌在自己身边。当初她就是这样硬生生逼死了我们的其他四十三位同位体,而在此之前,她在知道自己的世界会成为自己离开去寻找其他同位体的绊脚石之后,没有一点犹豫的摧毁了它。”
青鸟说的云淡风轻,但是眉宇间到底带上了几分叹息一般的悲悯。
“她已经在过于漫长的孤独之中疯了,不光亲手摧毁了自己,还试图将所有人拉下泥淖。”
小树苗一转眼之间已经长成了大树,但是那颗足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壮的大树还在继续生长,毫无顾忌的,铺天盖地的张开自己的树冠,让自己如同网路一般的根系蔓延开来。
“不过你不用担心,”青鸟仰起头注视着洒下了稠密的阴影的树冠,眉眼弯弯,“她到底做不了太多。她不属于这里,你也不属于她。她夺不走你,你也不需要她。虽然我并不认为你的存在对于你的世界来说会是一件好事,但是至少,你的世界会保护你的。”
“你的世界,”青鸟终于再次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桑德拉身上,红棕色的眼瞳之中带上了几分狡黠的笑意,“不论是你脚下的土地,你头顶的天空,还是你心中的那个房子,亦或者是陪伴在你身旁的人。你的‘世界’,总是会保护你的。”
“难道我就只能一直依靠别人的保护吗?”
桑德拉也朝青鸟望了过去,在树荫的笼罩之下,青鸟的面容像是摊开的画卷一样逐渐清晰的在她的眼底铺开。带着几分稚气的秀气面孔,和她几乎如出一辙的红棕色眼瞳,同样卷曲着的黑色长发,和纤细孱弱的身躯。
只是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她的喉咙撕开了裂口,她的双腿无法动弹。
“保护这种事情,一直都是相对的,”青鸟朝她眨了眨眼睛,往后退去些许,堪堪闪过了树木不断膨胀的粗壮枝干,“就像是土地与树木。树木从土地中生长而出,接受着土地的支撑与馈赠,等到树木倒下之后,它却可以重新滋养土地,等待上面长出新的植被来。”
“你的世界在保护你,你也会保护你的世界的。只是你现在还小,还没有到保护它的时候。”
青鸟握着桑德拉的手,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一样温和的这么对她说道。
“你为什么说我的存在对我的世界来说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桑德拉对与恶鸟一直执着于自己隐隐有点预感,尤其是这个预感在从提姆口中知道其他世界之中也有恶鸟——并且是她认识的那个恶鸟出现之后更加鲜明。只是她虽然知道自己身上肯定有什么能够吸引着恶鸟的特殊性,但是却并不清楚这个特殊性是什么。
现在面对这青鸟,看着青鸟对待自己的态度以及朝着自己透露的这些事情,桑德拉直觉青鸟知道这个原因,她看起来也并不像是会吝啬告诉自己的样子。
“我不能直接告诉你,”青鸟唇角弯起歪着头看向桑德拉,倒是有几分天真的稚气,“我在你的世界之中就得接受你的世界的限制,有些事情,我不能直接说出来。”
桑德拉有些失望,但是青鸟却很快把话题转移到了似乎停止生长了的大树上。
“你看,这棵树的根系这么发达,长得又这么大,当他连根拔起的时候,你知道他会变成什么吗?”
青鸟这样问道。
桑德拉懵了一下,她还没有想清楚青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脚下就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受到刺激的她几乎下意识地变成了自己半人半鸟的形态腾空飞起,手边却像是轻飘飘的没有带着任何重量一样,让她忍不住往身边望了过去。
与她类似的宽阔而又美丽的翅翼,靓丽而又富有光泽的羽毛,却在下半身与她截然不同。
粗壮的,直直垂落而下的,密布着细腻而又充满了光泽的绀蓝色鳞片的蛇尾正掉在了半空中,看起来像是一条从青鸟身上垂落的绳子一样没有生气的挂在她的身上。
“这不是我原本的姿态,受到诅咒之后我才拥有蛇尾的,你不用担心自己以后会长出来。”
青鸟像是感觉到了她在想什么,带着笑意的这么解释了一句之后,牵着桑德拉的手往更高处飞了过去。
因为巨树拔地而起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桑德拉没过多久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树上而不是青鸟的尾巴上。她眼见着那颗巨树像是不受重力的影响一样那般轻巧而又气势磅礴的拔地而起,扩散开来的,甚至比树荫的覆盖面积还要大上许多的发达根系包裹着一大片对它来说像是土壤一样的白色物质悬浮在半空中,像是……
“当它连根拔起的时候,就成了一座岛屿。”
青鸟垂眼望着那如同空中浮岛的巨树,轻声说道:“它就成了一座岛屿,成了一个世界。”
“而当树木倒下来的时候,这座岛屿,这个世界,就会随着树一起坍塌。”
青鸟的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是桑德拉却几乎立马就知道了她在说什么,脑袋嗡了一下,几乎陷入一整片漫长的空白断片之中。
“……可是……”
过了许久,她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样,带着几分哆嗦与轻飘飘的无力细弱蚊鸣的响起:“其他的那些……其他的那些明明都没有……”
“这就是她追逐着你的原因,”青鸟松开了桑德拉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噙着笑意的眉眼间终于带上了几分沉重的压抑,“这就是我、我们的特殊性,这也是现在,仅仅属于你的特殊性。”
“我们当初将土壤从新送回大地,将空中树岛的种子与根系全都销毁,就是为了防止再有这样的浮空岛屿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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