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闻言,睁着眼就倒了下去,捂着心脏在地上一抽一抽,感觉心脏好像被尖刀不停地搅弄,血肉纷飞,痛入骨髓。原来,原来,早就有天罗地网等着自己。想到这里,已经软倒在地的他不适地闭上了眼睛,只有眼泪渗出。
卢瑛看到他这个样子,静静地等着他几乎是完全停下动作,像是一只死了的大鸟一样瘫在地上,才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但是她的手指一伸出就被人抓住了,吓得她尖叫一声,摔倒在地,杜衡睁开了眼睛,眼光幽幽,如同反着光的幽深潭水,又似是地狱里的恶鬼一样。
杜衡抓着她的手直接用力甩到一边去,道:“承你关心,我还死不了!”
卢瑛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纤细优美的脖子,眼中竟然露出了嗜血的凶光。
杜衡看到她神色不对,眉毛一挑,就说道:“我只有喊一声,燕国公府的家人立刻就会冲进来,你杀不了我的。”
卢瑛勉强笑了笑,道:“你都在说什么,真吓人。”
杜衡咳嗽着慢慢从地上爬起身,坐直了,微一侧头,风流自生,道:“你都说完了。”
卢瑛看着脸色苍白,动作缓慢的杜衡竟然又慢慢地缓过气来,不甘地绞了绞手指,说道:“那时候,我在家里,就去你的书房把你的诗集拿走了。然后,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杜衡点了点头,笑道:“好,剩下的我知道了。辛苦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想要拜托瑛娘。”
卢瑛也似是倦极,闻言麻木地应了句:“什么?”
“我的清白。”杜衡轻声说道。
“不可能的!”卢瑛立刻反对道,“不可能的,你这是要我的命!”
杜衡修长的眼睛微微一眨,内里水波潋滟,非常动人,带着真切的关心,仿佛昔日龌蹉从未发生,两人依旧是真心爱侣一般,他用最轻柔的语调,设身处地地为卢瑛打算道:“我怎么会要你的命。我只想你或者令兄在我的东翁面前分辨一二罢了。”
卢瑛听到这个,稍稍放松了些,道:“在燕国公面前解释这事?”
杜衡叹道:“我早已绝了功名之念,只想着跟东翁到范阳了此残生罢了。但是东翁因为前事,对我总有几分芥蒂在。”
卢瑛听到这个,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忙问道:“你说你要去范阳。”
杜衡点了点头,道:“若是东翁不嫌弃,我定至死相随。”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心跳如擂,这说来其实也不是哄人了。
卢瑛想到杜衡一旦去了范阳,前尘往事就真如清风过耳,再无痕迹,不由得心头雀跃,但她还是谨慎问道:“只需要去燕国公面前解释?不会宣扬得满城风雨吧?”
“这长安城有什么人值得燕国公来传闲话的吗?”杜衡反问道:“你,或者我都没有这个本事。”
卢瑛闻言稍稍放松了些,叹了口气道:“你能想开我也高兴得很,今生我们虽有缘无分,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她说到最后,也有几分羞涩,低头不语。
杜衡眯起眼睛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一盆精心栽种的花终于开了,又像是看到猎物终于主动跳进了陷阱,笑着打断道:“瑛娘休要再说了,不然以后瑛娘怎么做人。”
卢瑛脸色一红,道:“我会回去好好劝说兄长的。”
“好。”
杜衡等人走了之后,就从袖中勾出了一块手帕使劲擦起了抓过卢瑛手指的手,擦了半日之后,仍然觉得脏臭至极,气冲冲地看着那只手,恨不得把皮都撕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卢瑛的出身其实是因为一个两晋到隋唐时的一个制度,从母制。因为当时的门阀制度盛行,所以嫡庶分明。最重要的是,家伎是奴仆的一种,不是妾室,所以生出来的娃是从母的,也就是,卢瑛和妈妈一样都是家伎。具体案例,可以参照唐传奇《霍小玉传》,里面也有这个记述。
卢瑛的悲剧大概就是这样,她是卢家的种,但是卢家不会认她,她也嫁不到一个体面的人家,只能嫁去什么商人家,田舍翁家,而她习惯了卢家的繁华,显然也不会愿意。所以,当她的长兄提了这个钓饵出来,她毫不犹豫地吞下了。而这个钓饵一开头就是涂了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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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卢瑛一回去,就来到了卢璈书房中,和他说道:“哥,杜仲平答应了不提这事。”
卢璈闻言,却先是不信,皱着眉,语气平淡地说道:“哦?居然成了,十九娘真是有办法。”
卢瑛听到卢璈语中的不屑,假装羞涩的低下了头,而实际上,已经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说道:“不过他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卢璈听到这个,稍稍认真了些,如果没有要求那十有八九是假的,有要求反而好办,直起了身子就问道。
卢瑛细声细语地说道:“杜仲平打算和燕国公到范阳去了,他不想留在长安了。但是……”说到这里,卢瑛忽然间觉得有些难出口,停了下来,斟酌了一下词语。
“但是?”卢璈背着手,在屋内走了两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下。
卢瑛吸了口气,一口气就说了出来,“他想要你在燕国公面前为他分辨一二。”卢瑛聪明地把自己隐了去,只说了卢璈一人。
“分辨什么?”卢璈听到这个,眉头一皱,语气一沉,停下来盯着卢瑛就问道:“他让我做什么?”
卢瑛忽然间感到要大祸临头一般瑟缩地颤抖了一下,说道:“他说让你去燕国公面前为他分辨此事。”
卢璈看着卢瑛的眼神几乎是要冒出火来,道:“什么事?”
“就是他盗人诗文之事。”卢瑛在卢璈的眼神压迫下忍不住就颤抖起来,几乎要夺路而逃。
“他怎么敢?!”卢璈一把按住了卢瑛的肩膀,几乎要把她的肩膀抓成青紫,说道:‘他怎么敢?!’
卢瑛痛得呜咽一声,道:“他,性子倔强,又因为病中,所以脾气更不好了。我劝了他很久,他才答应的。不过是文人清高罢了。兄长去解释一番,说不定还能搭上了燕国公了,这有什么要紧的。”
卢璈死死地看着她凄凄而哭的样子,斟酌多时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十九娘,你这是被他骗了!”
“什么?”卢瑛听到这个,惊疑不定地看着卢璈,犹豫着说道,“不一定就是骗,我们也只有这条路好走了。”
卢璈看着她这幅样子,露出了慈爱至极的眼神,仿佛是再关心姐妹不过的好兄弟一般,说道:“十九娘,你想想呀,若果我们真去了燕国公面前说了这事,解释完了之后,燕国公和他再无芥蒂,两人必定情好日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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