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杜衡被泪水呛了一下,咳嗽着清了清喉咙,道:“他们冲进了我家门,打我,用刀砍我的手……我那时候以为我要死了。”说到个“死”字,他说得轻而又轻,像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仿佛又看到了昔日的那个不堪情景,不胜恐惧地瑟瑟发抖起来。
薛承业听到这里,低头看着杜衡的手,虔诚地捧到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才轻柔得像是把他呵化了一样问道:“你的手还痛吗?”
“不痛了。”杜衡听到这个有些惊讶,却也从恐惧中挣脱了出来,一侧头说道,“除了天阴的时候,会有些酸。那时候,房东怕在屋子里出了人命,进来把他们赶走了。我那时候还有些钱,就去找了个好大夫,听说还是万花谷出来的大夫了。”
薛承业听到这个,像是长出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问道:“那都是什么人,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用不着了。”杜衡的脸上虽还挂着眼泪,但是却露出了阴冷讥讽的笑,道,“我落魄之后,就在青楼里打滚,散尽家财就为了打探他们的短处。再后来,我就借了你的势,寻了个一直想搭上你的御史,让他去参了那些人的父辈家族一本,只要那个御史还在,这些人就别想出头。”
“他们想要毁了我的手,我就毁了他们的青云路!”杜衡像是着迷一样看着自己手掌上的伤疤,然后握紧了拳头,狠厉地喊出了一句!
“好,好,有仇报仇,不是很好吗?”薛承业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部说道。
“还有,”杜衡道,“我之前偷偷地去了洛阳,像一个幽灵一样徘徊在他们的大宅外,终于让我知道了卢瑛只是个家伎之女,而她的生母就在城郊的紫微观。一切,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说到这里,他抽了抽鼻子,总算把眼中的眼泪憋回去了,继续说道:“现在就说回到卢璈他们了。”
薛承业握紧了他的手,摩挲着他手背上的伤痕,道:“慢慢来,不用急。”
杜衡凄然地向他一笑,却是语气急切地说道,“卢璈他是什么人?!只是因为我对出了他的那个所谓绝对,就对我起了加害之心,心胸狭窄,无才无德的蠢货罢了。我给他提出的和解的要求是,他必须到你面前承认他做过的、曾经诬陷他人的事,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必然是另寻法子的。他虽然很蠢,但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因为还有个比他更蠢的人听他指挥。”杜衡说到这里,露出了与平日温和完全不同的冷酷笑意,道,“卢瑛她更蠢,她一开始就做错了。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得到一个卢家女的身份,甚至摆脱自己的过去,但是她却不知道用这样的方法就意味着她的把柄会一辈子都落在了卢璈手上,卢璈要她死,她也只能死。”
“我只是挑明了这点,合纵连横,皆为利往。他们之间也是勾心斗角。”杜衡道,“我只是让他们提早地吵了起来罢了。不过卢璈还是有些聪明的人,他必然会想到脱身的法子,例如斩草除根。这是最好用的。不是杀我,就是杀其他人,例如那个住在紫微观的人。”
“他们杀不了我。”杜衡道,“他们只能杀另一个。我还以为他们会彻底闹翻了,然后卢璈一怒之下弄死了卢瑛。想不到卢瑛比我想象中的更蠢,她竟然听了卢璈的话,就没有想过这样做,她的把柄就更大了。以后卢璈可以随时要她的命吗?!这下子,卢瑛入狱了,必然是狗咬狗,一嘴毛,卢璈也逃不过了。”
说到最后,杜衡的声音渐渐平稳了下来,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那样软倒在薛承业的膝盖上,只是剧烈地喘着气。
一时也方寸大乱的薛承业有些麻木地给他顺了顺气,一直以来,杜衡表现出来的都是温顺的,无害的,甚至是脆弱的,让人只想捧在掌心里好好珍惜。再想不到,他也有獠牙毕露的时候。
这样的杜衡几乎是陌生的。但这样的陌生带给薛承业的却是更大的兴奋,就像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杜衡表现出来的才华不再是单薄的诗画风流,而是更加令人着迷的算计人心、料事如神,这是一个天生就该成为军师的天才。而这样的天才竟然会在自己的手下露出了顺服的姿态,只要一想到这里,薛承业就平生了征服的快意。
感觉到了拍背的触感,杜衡不舍地用脸颊蹭了蹭薛承业的膝盖,抬起头,用血色尚未褪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薛承业,道:“鸿祖,我就是这样的人。挖好了坑,看着他们去死的人,你怕了吗?”
薛承业俯下身就吻在了他的额头上,直起身就看到杜衡茫然地看着自己,双眼睁得大大的,真有几分呆了,和刚才的倨傲犀利完全不同,真是可爱,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我现在知道你很聪明了。”
杜衡瞪着他,半晌才说道:“不仅仅是这样的,我也利用了你。”
“说。”薛承业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硬得像是要爆炸一样,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按在这里干,但他听到杜衡的话,知道现在就把人压在身下,虽则能得一夕欢愉,但到底意难平,只能把人往怀中一抱,闷首在他肩上一吸,呼吸着那始终萦绕在杜衡身上的淡墨书香,他觉得自己好像更加硬了。
杜衡敏感地感觉到了越发暧昧的气氛,以及越发火热的气息,还有就是薛承业把自己抱得那么紧,那胀大的孽根已经直直地直着自己的小腹,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稳了,抽了抽气,继续说道:“从你开宴时,我就献曲求名,到后来,你的贺表污了,我也立刻出手,都是为了一个就是扬名。只有我的名声越大,卢璈心里就会越紧张,他的一切都是从我那里偷来的,他会害怕的。害怕有一天,我的名声比他更大,甚至上达天听,将他做的事情完全揭露开来……咳咳……”因为说得太快,他又咳嗽起来了。
薛承业听到这里,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问道:“那份贺表?”
杜衡道:“不是我弄脏的。我也用不着,因为总有机会的。只要是雕琢文章之事,没有人会比我做得更好。若你能找到李太白、曹子建来给你写表章的,那我无话可说。”说到这里,他很是倨傲又有些不甘地瞥了薛承业一眼。
这一眼险些把薛承业的魂看飞了,他把人举起来颠了颠,道:“在我心中,你比他们都好。”
杜衡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知道。”薛承业用力地点了点头,道:“一个是煮豆子的,一个是看月亮的。”
杜衡听完之后,一口气好容易才憋回去,道:“鸿祖居然还听过煮豆燃豆萁,还有举头望山月,真是不错。”
薛承业埋在他肩上,闷闷地说了句:“我知道我很多都不懂,我会慢慢学的。你要教我。”
杜衡闻言,心里一颤,伸手摸着他的后背就道:“好。还有就是,我还命国公府的下人去做事,也是为了借势。我从一开始就利用你了,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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