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想。
做梦都想。
绝望中被伸出的援手,没有人会不去抓住。原以为自己和法伊的冤屈此生再无法澄清,原以为我们会这样分离直到双双死去,这个时候出现的希望,哪怕是梦,我也想抓住。
我……
“我想离开……如果有别的世界的话,我想离开,然后,和他一起……”
我几乎是急切地说着,快要语无伦次。喜悦几乎流遍全身,已经被判了极刑的我们原以为已经没有希望,可如今……如今竟有机会能……
“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吧!”
然后,被人用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不过,能够离开的,就只有一人而已。”
只有一人……么?
——选择吧,是你,还是另一个人?
后来,男人的这句话、这个情景,就像是烙印一般印在了记忆的最深处,留下了狰狞的伤疤,不管何时碰到了,都会疼得像新伤一样恐怖。
那天,我做了让自己悔恨终生的决定。
……接近极限的精神状况让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待到回神时就听到的重物在风雪中落下的声音,我惊恐地抬头,双眼被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填满。
那个在我世界里,除我之外唯一的人。
我的骨肉至亲,我生命中最希望幸福的那个人。
风雪中,两双湛蓝色眸子像是把血脉都连接起来了一样,我看到幽暗的牢房中骨瘦如柴的孩子,看到他拼命地爬上窗户看着塔下的我,泪流满面喊着我的名字。
被囚多年以后,我终于再见了我的双生兄弟。
……
“那时候,你做了选择吧?”
眼前的王微笑着问我,微笑温暖得像春阳一样,我却因寒冷战栗得像置身于地下冰窖。
——是的,那时候,我做了选择。
那时候,我选择了自己。
我……害死了法伊。
再见时……却已是冰凉的尸体。
我痴痴地看着倒在眼前的另一个我,看他和我一样的脸变得血肉模糊,和我一样的身体了无生机……多年不用的双腿已经软得站不起来,我就连飞奔到他身边都不能,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慌乱地把他搂进怀里,坏掉的身体还温热着。
碎裂的骨骼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衣如烂布,连胸骨可怖地塌陷下去,断掉的胳膊以诡异的角度向身后下垂,破碎的内脏发出恐怖的气味,而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已经血肉模糊。
法伊……
男人的声音已经响了很久,我却是现在才真正地明白。
法伊是真的死了。
是被我害死的。
“法伊——!!!”
灭顶的绝望铺天盖地。怀里的身体是那么轻,却又是那么的沉重。哭喊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却再也没有人为我伤心了。
我的世界都坍塌了。
因为,和我共建世界的那个人不在了。
我最想保护的人,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
……
“一个生命因为你做出的选择而消失了,所以你得负起那个责任来才行。”
对……都是我害死了法伊。
“这就是诅咒!”
诅咒我吧,怎么诅咒都可以。
“所以,你想重新选择吗?你想让时间倒流吗?”
“那种事……是不可能的……”
“如果可能的话,你会怎么做?”
男人突然的执著让我浑身一个激灵。
“如果有让死者复活的法术……你会怎么做?”
……
为我施下诅咒之后,男人离开了,承诺不久将会有一个人来接我。
之后,世界就再度恢复了寂静。
我像从前一样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罪塔,天空依旧和白雪相连,高塔依旧一眼望不到尽头,周围的砖墙依旧竖直得让人绝望……这景色我不知已看了多少年了,从未变过,今天却在短短的几分钟之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我呆呆地望着天,突然觉得天白得瘆人,塔尖锐利得像尖刀,而砖石在眼里晃动,像是马上就要砸下来一样……一瞬间,仿佛一切都变了。
而我们,也变了。
——我,怀里抱着失去生机的法伊。
血还温热着,可那个和我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人,那个让我以为有了他就有整个世界一样的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
可是,原本该死的是我。
心被撕成了碎片,我一遍一遍喃喃唤着法伊的名字,觉得以前的绝望都不是绝望。
就算以前再怎么苦的时候,有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时候,被分开囚禁在绝望的山谷里的时候,因为有他,只要想到他,就能做梦,梦见有一天一起逃离了,再苦再累也不用害怕。
哪怕他真的是哥哥,明明也不过是前后脚出生的,他却细心地照顾了我那么多年,每天叫着我的名字,每次用魔法治愈我们身上的伤痕……而我,没能救他出去,没能保护他,甚至还因自己的自私而亲手害了他。
可如今,他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身,残破的身体像没有骨架一样软在我的怀里,正在一点点变得僵硬。
绝望地用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污,却怎么也抹不掉,就像穷我一生也不能还清欠他的罪孽一样。
——是我抛弃了他。
——是我没有遵守当时的约定。
我抱着法伊坐在雪地里,直到世界快要崩塌的时候,也努力将他护在怀里,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俊美华服的男人。
他对我们微笑。
那个人披着长长的斗篷,黑色长发自然地披散开来,眉心几道符文让他显得很是英气,五官却生得极为温柔,特别是有一双温柔的眼睛。
那双眸子是金色的,像法伊的头发一样好看的金色。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
“那样的话,你就不能待在这里,你要活下去才行。”
他对我笑。
活着……吗?
法伊都不在了,我还有希望吗?
“为了……要不幸吗?”
“不——”
他朝我伸出手。
“为了要让愿望实现。”
……
于是在那天,我抱着死去的他,离开了法雷利亚。
那天,我害死了最最深爱的双生兄弟。
于是,我的世界崩塌了。
那天,有一个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将我带走。
那天,阿修罗王问我的名字,他温热的掌心让我全身都感到温暖,就像遥远的抱在一起取暖的夜晚。
本该活下来的人却已逝去,本属于他的温柔也被我卑鄙地占据……绝望羞愧的我只能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对温柔看着我们的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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