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佝偻着身子,脚步局促地走向一个地方,聂明宇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穿过两傍老树的小路,进入某栋单元楼,跌跌撞撞地爬过几层楼梯,最后,来到一扇门前。
她把头靠在漆皮脱落有些生锈的门上,用微微颤抖的手掏着自己的兜,摸出叮当作响的钥匙串,两指攥出一枚十字尖儿的,却怎么也戳不进孔洞。
聂明宇上前夺过钥匙,利落地扭开锁,随着咯吱的响声,门开了。
林霁月直奔一个房间,砰地一下把门关上。
聂明宇踌躇着,取下了钥匙串,踏进房间,反手带上门,他注意到林霁月进入的是卫生间,里面隐约传来干呕的声音。
聂明宇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敲了敲门,里面依旧没回应,他好奇地打量起周围。
的确是很普通的房子,家具摆设都很陈旧,只有阳台又几处绿意的植被,不过显然也是刚买的盆栽,到处都收拾得很整洁,看得出部分房屋主人生活的痕迹。
聂明宇意识到,时隔多年,自己再一次进入她的生活,一个全新的领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看起来有点小狗血,后面会解释清楚的_(:з」∠)_
☆、第十八章 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林霁月抬起疲惫的眼睛看向他,血丝在她的眼球上勾羁出晦暗的阴翳。仿佛刚经历的一场大病把她周身清雅的气质抽去,只留下枯瘦的躯壳。
她默然不语,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为自己斟上半杯,猩暗的液体似乎能顺着她的喉咙沁进灵魂。
“回去吧。”她好像叹息了一声。
聂明宇觉得她在划出一条沟壑,把两人隔在不同的世界。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告诉我。”他听见自己的语调舒缓低沉。
“和你没关系。”她的语调像极了他。
“有。”他坚定地说道,“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为什么?”她似乎已经疲惫得不想说话了,原本挺直的脊梁弯成一束高粱,脑袋沉重地垂着,凌乱的头发结出摞摞藤蔓的姿态。
聂明宇拿起刚才放在茶几上的白色书籍,取出夹在扉页与封面之间的信纸。她朦胧的视线里,他的身形伴着重影走来,把枯黄的旧纸放在她眼前。
那些熟悉的字在她眼中像精灵一样跃动、闪烁,勾出她遥远的记忆,渐渐的,眼前的景象也清晰起来,如梦初醒。
“你……”她说不出话来。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萦混在一起,没有语言可以表达出来。林霁月明白他的举动意味着什么,那页信纸就那样横亘在两人之间,她的眼前漫上一层水雾。
她回想起自己是如何伏在破旧的柜子上,一边思考着要落笔写什么,一边茫然地把铅笔削出规整的尖头。
从黎明到黄昏,再候到久违的月末,奔向那辆挂着一串响铃的红星自行车,把信郑重地交给穿制服的信使,然后目一人一车的远去。
“告诉我。”聂明宇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闭上眼,脸颊上划下两痕清泪。
1980年春。
这个春天来得很苍白,没有太多除旧迎新的气氛。林霁月行走在小巷里,料峭的寒风扑打在她脸上,老树枝头挂着一条残破的红条。
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屋里分明传来一群人的笑声,嘈杂的,中间夹杂有成年男人的声音,她大致猜到什么,有些不情愿地走了进去。
“月月回来了。”
屋里,有头发花白但精神十足的吕婆婆、一个长相普通皮肤黝黑的男人、还有她那正襟危坐的母亲。
母亲今天穿得很体面,整洁的衣衫,头上别了只不知何时买的发卡,她拘谨地坐着,神情羞赧。
林霁月没有理他们,径直走进房间里,她听到大人们在背后议论着她,吕婆婆说“这孩子就是害羞,别见怪”。
没过几天她的母亲就二婚了,嫁给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穿着红色的衣服进行了简单的婚礼。
那半个月林霁月都踩着几串鞭炮炸出满地的炮衣,没人扫,它们逐渐被风卷到路边,褪了颜色,一场大雨后,消失不见。
那个男人与母亲的姻缘是由城东的吕婆婆牵线搭桥,据说家业虽不兴旺,但人是踏实肯干的。
况且母亲是二婚,带着一个拖油瓶,能嫁给一个身形康健、壮年单身的男人,是捡了大便宜——是吕婆婆说的。
母亲这些年累怕了,孤苦伶仃的女人渴望有个庇护。林霁月不讨厌继父,但也不喜欢。任何男人都不能与父亲比。
父亲是儒雅的、体贴的、浪漫的,即使是当初得知要下乡的时候,他也笑着对抽泣的林霁月说:“我教你几首离别的古诗吧,老规矩,不要告诉别人。”
别肠转如轮,一刻既万周。
眼见双轮驰,益增中心忧。
古亦有山川,古亦有车舟。
车舟载离别,行止犹自由。
今日舟与车,并力生离愁。
明知须臾景,不许稍绸缪。
那个男人起初对母亲和林霁月很好,可以称得是体贴,外出往往能捎来母亲意想不到的礼物。他偶尔把小玩意拿到林霁月面前逗弄,回应他的是冷淡的面容。
那个男人做什么工作?吕婆婆说他在外面挣体面钱,让母亲不要担心,总归是饿不到她们母女的。他自己含糊不清地说在外面做帮工,具体是什么没提过。
林霁月对他的厌恶来源于那一年的初夏。他和母亲睡大房间,整晚整晚把床弄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睡在旁边的小房间,睡不着的时候,就数着窗外的星星。
寂夜的银河何时铺成桥,把她送到父亲的世界?
那个男人逐渐卸下了热情的伪装,开始坦然地享受母亲的伺候,暴躁的脾气在母亲没有做他爱吃的饭菜时初见端倪——咆哮得像头野兽。
男人越来越晚归了,自称接了活,每天都累得很,让母亲可以先睡,不用替他煮宵夜。母亲仍然坚持了几晚等他回来,后来就早睡去了。
之后一个模糊的时间里,林霁月隐约听到他回来时弄出的声响,似乎是在找吃食。她被吵醒之后就很难入眠,躺在床上等了快半个小时,动静还没消失。
然后她的房间门响了,林霁月突然惊醒,睡意全无。
有人无声无息地走到她床边,手伸向她的被褥,隔着布料和薄棉,四处摸索。林霁月不敢出声,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屈辱”的含义。
这栋房子里,一个魔鬼正在膨胀,它每晚走进她的房间,用丑陋的利爪侵犯着少女的身体,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放肆。
一个蝉鸣躁动的夏夜,魔鬼粗暴地扯断她在门把手上安下的旧锁,在她的哭嚎声中犯下罪恶。
第二天,她木然地走出房间。餐桌前的男人和往常一样大吃大嚼,母亲一眼都没有看她。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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