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儿有点不安的嘶鸣一声,吴霜才发现自己半路上走神了。
“都怪那秃子。”他懊恼的说了一句,轻声吹了个哨音,不一会儿,几只碧蝶就翩翩飞在他面前,有一只亲昵的停在他肩上,“劳烦带路吧,还有好多路要赶呢。希望天亮之前,我们能走出去。”
薛崇在外面兜兜转转一圈回到薛白衣那儿时,依然是没惊动一众守卫。
院落不大,守卫也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吴霜不在,薛白衣坐在院里,整个屋子在他背后,显得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
薛崇本来还有心要说点什么,但太阳落山了,站在这院子里实在有点冷,连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于是就什么也不打算说了,反正他也和那些老和尚不怎么对付,不太在意他们布置的任务。
“师兄。”
薛白衣偏过头看他。薛崇双手拢在袖子里,轻轻冲他笑。
“我这就……走了。”
薛白衣说,“太晚了,明天一早走吧。”
薛崇挠了挠头。
只听薛白衣又说,“你有想说的直说便是,不必犹豫不决……还是因为吴霜和你说了什么么?”
前半句话薛崇还准备顺着说下去,但是一听后半句,他这个内心里耿直的和尚立刻又原形毕露,拐弯抹角那一套全忘了,他愣了一下。
薛白衣把他反应尽收眼底,敛目浅笑了一下,“他是不是说,你劝我走,他绝不拦着?”
☆、第 7 章
薛白衣不愧是薛白衣,说话的时候从来只有句式的区别,没什么感情上的划分。最多不过在语气上分个轻重缓急。
薛崇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也分辨不出他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我可没听见他这么说。”薛崇委婉的打了个诳语,心想,按照吴霜的脾气,就算真这么说了,你要是敢照做,还不把你腿给打折了么。
薛白衣瞥他一眼,难得脸上还多出了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身为一个秃头看见另一个秃头撒点小谎是多好笑的一件事一样。
薛崇从小就机灵,更别说还有三分是吴霜的真传,就算这谎撒不下去,也不慌不乱,顶着一张再诚恳不过的脸说:“可别这么看我,是不是有人在你这儿嚼舌根啊,啧啧啧,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我们剃了度的人就不会……”
“行了。”薛白衣勾了一下嘴角,也只是一下而已,又恢复成那张远离红尘的脸,“你去歇会儿吧,我看晚上是要变天,你也别折腾了,留一宿吧。”
薛白衣要是当个算命的,恐怕活的也不会比现在差。这说变天就变天的本领也是能骗骗很多人了。
屋外的风刮着刮着,就变成了冰豆子,噼里啪啦在窗户上一通砸,到了后半夜才突然安静下来,薛崇在榻上打坐结束,睁眼一看,屋外鹅毛大雪。
“这天变的还挺彻底。”他有点没想到薛白衣说的变天是这个变法,一时有点惊奇。薛崇坐在原地放空了一会儿,盯着外面纷纷大雪愣了一会儿神,有些想不起来这时候究竟是什么季节了,也没顾上想出个所以然,不知又联想到了什么,就披着毯子下了榻。
薛白衣的住所不大,站在一间房的门口环顾一圈,院子里几间屋子几棵树也就弄的明明白白了。只不过薛崇出门这一脚都没来得及踏下去,就看见他师兄一动不动站在屋檐下的背影。
长夜、大雪,光是看着背影,就叫人觉得孤独。
薛崇自持还是个有礼有貌的僧人,一声吓卡在嗓子尖,上不来下不去,自行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硬是憋出了一声轻咳。
这点声音很快就被大雪裹着带走了,薛崇又自行补充了一声,“师兄。”
薛白衣身形一动,好像才听见,便转过身来瞧他,他一双不起波澜的眸子被莹莹雪光映衬的格外亮,“怎么出来了。”
“没休息?”薛崇走到他边上,和他并着肩看院子里一点一点无声落下的白雪。
“醒了,也快到打坐时间了,索性就起来。”
薛崇闻言瞅了一眼天色,一片黑,这个时候不知道少林寺的鸡有没有醒,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佩服地给他师兄下个跪。
两人相互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薛崇正盯着院子里一方小石桌发呆,只听他师兄突然开口道,“这雪停不了,明天大雪恐怕要封山……”
“等等,师兄。”薛崇一听“封山”两个字,头要炸了,立刻回神制止薛白衣继续说下去,“给我留条路吧,我明天要出发的。”
薛白衣顿了一下,继而也想起来几个时辰前自己说的话了,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看着薛崇,“行吧,不说便不说了。你这徒步和尚也用不着太担心,到时候跟着村里人走,总能出山的。”
薛崇感觉前途艰难,叹了口气。
薛白衣瞧他一眼,说:“你跑这一趟,是不是很不值得。”
“总要来的。就算他们不让我来,我也是要来看一看。”薛崇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只是我先前说的那些话,师兄就当没听见吧,我单方面认为那些是废话了,不说也罢。”
薛白衣颇为意外,偏过头打量他,还没瞧上两眼,倒是很理解地点了点头,“也对,你从小就很容易被吴霜洗脑。”
“……?!”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你想不想听一点别的故事?”
薛崇双眼一亮,瞬间就不计较他上一句话没什么好话了。
“这个故事说起来就有点长。”
薛白衣领他回屋,小炉子上重新烧着热水。两人捧了杯茶坐下,薛崇听着薛白衣用了一个非常老套的句式开头,只是他此时也并不十分在意,心想等天亮了还说不完,我就再留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
薛白衣端坐敛眉,就着一副随时入定的样子,开始了这个故事。
薛白衣和吴霜缘分的开始,尚且没有追溯到流着鼻涕的小屁孩那会儿,多少还给两个人留了些面子。
故事的起源是吴霜某一年途经少林山下俞村。当时年少,他也少有机会出个远门,若不是当时的任务目标天地乱转一通瞎窜,吴霜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一个又穷又偏,他相当看不上眼的地方。他刚到这村子,就处在三天没合眼的状态,正想骂这人为什么要往这儿跑,没想到才刚到少林的地界,人就跟丢了。
他一时有点茫然和鲜少能体会到的挫败,蹲在河边上愣神,一双眼睛熬的通红,乍一看,活像是迷失人生的少年,老和尚下山见了都要劝他剃度。
正巧薛白衣下山到河边打水,刚一过桥,就在岸边见着这副光景。
虽说这河边通常没什么人,但偶尔也会有几个思考人生的要凑在这儿。
薛白衣脚步略微一顿,也并不打算说什么,自觉绕过地上蹲着的那位,走到另一边打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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