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一切假象都支离破碎了。
他头痛欲裂,脑中一片轰鸣。隐隐约约的歌声响起来,清亮的童音伴着无忧无虑的欢笑,诅咒般萦绕不去。
“你是一份珍宝,藏在蚌壳最柔软的内心;
你是一个天使,折断了驱除邪恶的双翼;
你是一只夜莺,鲜血染红圣洁的玫瑰;
你是一片星空,亲吻你的是无尽黑夜……”
周围的一切逐渐远去,他开始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不要……
救我……
凌远……
他的呼吸急促而慌乱,仿佛被谁残忍地呃住了咽喉。紧紧攥住的拳头无意识地松开,甚至连眸光都涣散开来。
直到腹部狠狠撞击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的剧痛唤醒了他。
——孩子!
李熏然陡然惊醒,背后渗出一片冰冷黏腻的汗。
腹中的刺痛尖锐而狂躁,硬生生地将李熏然混乱不堪的神智扯了回来。然而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一条黑布就罩上了双眼。
接着,他被跌跌撞撞地拽起来。
“你给我老实点!”
杨哥粗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一只冰冷的枪口顺势抵在腰间,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硌得李熏然生疼。
“否则我要了你的小命!”
话音未落,他便被狠狠推搡了一把,直直跌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记忆深处的檀木香味陡然间爆炸开来,李熏然控制不住地白了脸色。
“……谢晗……”
“好久不见了,熏然,有没有想我呢?”
轻柔的问候滴滴答答地淌着蛇的毒液,一点一点腐蚀着李熏然最后的神智。他本能地想要逃开,甚至已经向凌远的方向伸出了手——
“你不乖哦,熏然。”
腰上的力气陡然加大,腹中的孩子开始尖锐地抗议起来。谢晗轻轻贴上惊慌失措的小鹿的脸颊,细碎的额发扫过怀中人惨白的唇角。倘若不是有一层面罩笼着,那动作就像是情人间一个喃喃私语的亲吻。
“想着你的小情人?——还是你为他怀的孩子?”
李熏然陡然间睁大了双眼。
他颤抖得越来越剧烈,一种名为绝望的情感自心底蔓延开来。
……谢晗……
他什么都知道……
————
凌远就站在距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谢晗恶魔一般的话语仿佛攀上了枝蔓,一次不差地盘上耳际。
他瞠目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全身血液逆流而上,堆积到了头顶。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青筋分明的拳头攥得死紧,仿佛下一秒就会抑制不住地冲上前去。
他恨不得把谢晗撕成血肉模糊的碎片,再一点一点地生吞活剥。
但是他不行,熏然还在他手里。
凌远眼睁睁地看着谢晗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李熏然毫无血色的面颊。从来都生气勃勃的小狮子却仿佛被榨干了魂魄,黑布遮住了他星河般璀璨的双眸,只余下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
他的小狮子在无意识地颤抖,僵硬而瘫软地倚在恶魔的怀中,乖巧犹如即将献祭的羔羊。谢晗紧了紧手臂,环着李熏然的手臂有意无意地往上挪了挪,恰到好处地停在柔软的小腹上。
接着恶魔抬起头来,挑衅地看着瞠目欲裂的凌远。面罩遮住他的表情,但凌远却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嘲弄的轻笑。
“……你的?”
“——别碰他!”暴怒的凌远有如被侵占了领地的雄兽,喉咙深处压抑着嘶吼和怒火。他双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控制不住地往前迈了一步。
然而谢晗比他更快,他端起手枪,轻轻抵在李熏然的小腹上。
“凌院长,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凌远陡然间僵住了。
谢晗却笑起来,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枪,环着似乎毫无知觉的李熏然一步步往大厅门口走。
“凌院长,你说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身后的绑匪大笑着推了凌远一把,示意他跟着谢晗出去。
“你爱熏然吗?你的爱是什么爱呢?像我一样吗?爱到想把他制成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或者把他做成沉睡不醒的睡美人吗?”
凌远沉默地听着,神色晦暗不明。他能听到门外警察陡然嘈杂起来的声响,有几道灯光扫射过来,刺眼的白炽灯光逼得他想要流泪。
“你真的爱他吗,凌远?”
谢晗大笑着打开了医院的玻璃大门,将三人暴露在无数枪口之下。
“你在前面。”谢晗将手枪顶在李熏然的太阳穴上,扭过头示意凌远。
凌远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怀中无声无息的李熏然,阖了眼,举着双手站到了二人身前。
并不是他不想反驳,而是此刻,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
“绑匪出来了!——”
窃窃私语陡然间变成惊呼,僵持了近五个小时的局面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别轻举妄动——先观察情况!”
李局长毕竟年纪大了,正撑不住地在车里短暂补眠,窗外的骚动陡然响起,触电般地刺激他立马清醒了过来。
“局长!——”
看守局面的警员忽然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全场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沉默。
李局长心下陡然一沉,一把抢过旁人手里的望远镜。
“发生什么事了?——”
李局长的话音戛然而止。
哐当一声,手中的望远镜掉在地上。
“熏然……”
“局长!局长!”身旁的小警官看着不对,连忙把局长连拖带拽地往后拉,“局长您放心!整个刑侦大队都在这儿呢,李队长一定会没事的!”
李局长的手还在控制不住地痉挛,闪烁的警灯雕刻出他满脸纵横的皱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为什么……为什么熏然会在这里?!”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扳住小警官的肩膀。
“绑匪是什么人?为什么抓了凌远还抓了熏然?他妈的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局长您别着急——”
“各位,我是第一医院的院长凌远——”
李局长一把推开眼前人,直径冲到了包围圈的前排。
凌远一手拿着扩音器,一手高举过头顶,暴露在炽如白昼的灯光之下。他面色沉稳而平静,仿佛不过是在开一场普通至极的学术研讨会。
谢晗躲在凌远的身后,仿佛一条纠缠不清的影。他一手环着还在微微颤抖的李熏然,一手举着枪顶在怀中人的太阳穴上。
然而他竟然在云淡风轻地笑着。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能让怀中和身前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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