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晏大夫满面倦色地走了出来。
“晏大夫!”梅长苏霍地站起来,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景琰怎么样了——”
“孩子没了,人算是救了过来。”晏大夫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梅长苏只感觉眼前一黑,恍惚着便向后栽倒下去。
“宗主!”甄平大急,慌忙拥住面色惨白的梅长苏。
好不容易将一口气顺过来,梅长苏颤抖着睁开双眼,神色憔悴。
“我真是作孽啊……”
“宗主!”晏大夫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靖王这胎在初成时便动了胎气,本就凶险万分,之后不顾自己有孕便带兵出征,更是犯了养胎的大忌,如今这般小产,是在情理之中的啊!”
梅长苏却好似一句也没听进去一般,仍旧茫然无措地喃喃着,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我竟无力替景琰保住他的骨肉……我怎有脸面面对他们二人啊……”
“宗主!”甄平悲由心生,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人死不能复生,您切莫气坏了身子啊——如今营救蔺晨才是当务之急!”
“对……我不能再让景琰失去至亲了,”梅长苏渐渐缓过神来,扶着甄平,挣扎着站起来,“你们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景琰。”
他如同游魂一般,失魂落魄地走进里室,只看见那宽大的床榻上,萧景琰毫无生气地静静卧着。
被褥的面料是深色的,愈发衬得萧景琰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他的小腹已经平坦下去,如今看来,身形竟然只有薄薄一片那么厚。
梅长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床榻一边坐下,悲戚地凝视着萧景琰惨淡的面容。
纵使在睡梦之中,萧景琰的眉头也是轻微皱着的,淡色的双唇干枯皲裂,随着呼吸微微张合,好似在呼唤谁的名字一般。
景琰……你是在唤蔺晨吗?
还是那未曾来得及出世的孩子?
梅长苏终于抑制不住,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他垂下眼眸,轻轻掖了掖四周的被角,心中暗暗发下毒誓。
我梅长苏——一定要把蔺晨活着救回来!
就在这时,宅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
“谁?!——”梅长苏心下一凛,急急掩了门,几步赶到室外。
只见一伙黑色劲装的杀手直径冲进了宅院,瞬间将苏宅围了个水泄不通。来人皆以黑纱蒙面,一双招子冷若冰霜,脚下却毫无声息,一看便是个中高手。
“来者何人!”梅长苏神色一凛,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自那些个杀手之后走出来一名太监打扮的人。他缓缓扫视了一圈苏宅的侍卫,神色傲慢而轻蔑。伴着嘴上一声冷笑,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轴来。
“咱可是奉着陛下的旨意来的——七皇子萧景琰欺君罔上,包庇罪臣,治军无方,按律当斩,陛下却念着一份父子的情面,尚且还让咱将靖王殿下好好地请回去呢——梅宗主难道想抗旨不成?”
梅长苏心里陡然一沉。
梁帝竟然知道了!
是谁走漏的风声?!
梅长苏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黑衣人闯入了里室,嘴角咬出一丝血线,浑身痉挛地颤抖着,却无法再动分毫。
此时抗旨,苏宅上上下下百十口人,皆会死无葬身之地!
本来在偏房养伤的列战英闻声也奔了过来,看着昏迷不醒、虚弱无力的萧景琰被人粗鲁地架着抬出了屋,当时便急红了眼,抄起刀便要砍过去。
黎纲在一旁拼了命地拦住:“这是皇帝的旨意!可是要杀头的!”
列战英愤怒得失去了神智,撕心裂肺地咆哮着:“殿下小产正值虚弱,那悬镜司的手段又残暴歹毒——这分明就是让殿下死!”
梅长苏心神激荡,倚着廊柱晃了几晃,缓缓滑坐下去。
“宗主!”晏大夫慌忙奔过来,喂给梅长苏一枚护心丸。
“不行……不能让景琰落到悬镜司手中……”梅长苏脸色一片惨白,双眸却是阴沉得可怕。
“难道我们当真要硬闯悬镜司不成?”甄平看着那群黑衣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下也焦急起来,“可是如今飞流不在,我们又缺——”
梅长苏心中陡然一惊——他竟然忘了如此重要之事!
飞流还在大渝!
如今……蔺晨也将要被押送回去——
他慌忙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着一旁的下属吩咐:“快!快拿纸笔来!”
————
蔺晨倚在囚车里,昏昏沉沉地睡着。
他的伤只是被草草处理了一下,人便被扔进了狭小逼仄的囚车。返渝一路走走停停风餐露宿,他便昼夜不分地蜷缩在囚车中。身上的伤早已溃烂,再加上夜晚风寒入体,蔺晨终于再支撑不住,浑浑噩噩地发起热来。
然而伤口终有药可医,心病却无人能解。如今的蔺晨已是万念俱灰,再没有活下去的支持和动力。只是如一具行尸走肉般,平静地接受命定的结局。
渝琛来过几次,看着平日意气风发的蔺晨如今竟同丧家之犬一样失魂落魄,简直高兴得忘乎所以。
“陛下似乎心情不错?”秦般弱从一旁的侍从中站出来,银铃般悦耳地轻笑。
“当然,”渝琛一口气饮尽了一盏茶,将胸中浊气尽数吐尽,“我当那萧景琰能看上什么样的乾元——不过如此罢了!”
“是呀,”秦般弱附和着,眼角挑起邪魅的弧度,“无论是天上神仙还是地下凡人,困于情字,便无药可解。”
听到“情”字,渝琛微微皱起眉来,愉悦的心情似乎也褪了一半。
“我让你办的事可都成了?”
“已经通知了梁帝,”秦般弱娉婷地鞠了一躬,“大约现在萧景琰已被抓了起来。”
“很好,”渝琛点点头,转身唤了一名下属过来,“你去给大梁皇帝送信——便说我要和亲,指明要萧景琰。”
“是。”属下不敢有疑,领命告退。
待那人走远了,秦般弱才轻声补了一句:“倘若梁帝不答应呢?”
“不答应便打,”渝琛淡淡地掸了掸袖口,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情?——”
他不再理会秦般弱,甩袖离去。
呵,我倒要看看,儿女私情和万里江山——他选哪个。
————
是夜。
蔺晨倚着囚车冰冷的木栏,双目无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长时间的发热早已令他神志不清,脑海中昏昏沉沉,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萧景琰诀别时的场景。
他的心爱之人变得那般苍白而脆弱,鲜血蔓延开来,铺天盖地,回荡着婴儿孱弱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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