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确实是。」Sherlock惨然一笑,转瞬即逝。
「所以,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活着在此刻相遇,不是吗?Sherlock朝空中轻叹,没有烟圈,也没有水雾。John却能够想像他倚着灯柱朝夜空吞云吐雾的样子。
如果他们其中一人敌不过风雪,在那片荒地里撒手人寰,那此时此刻,在这火光摇曳的起居室里,就没有任何一件事物是被定义的。对他们而言便什麽都不成立。
「你不想说?算了,我相信睡醒之後你会告诉我的。」John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经过这麽一折腾,他又有些困意了。
「那三扇门里有一间是主卧室,我猜是最右边那个。你可以去验证我的猜测。」
「无妨。那你呢?不也睡个觉或什麽的?」
「我看门。门锁被我撞坏了,万一野狼跑进来就不大好了。」
「记得要告诉我你的名字。」John披着Sherlock的大衣朝棕色木门走去,听见那人说:「说不定我现在会改变主意。」
「不,你不会。」
「凭什麽?」
「凭你我刚见面,你就把我衣服全扒了。」John轻咳一声,听不出情绪。他消失在门後,正好错过侦探落寞的眼神。
他身上依然没有菸盒。Sherlock在摆放医药箱的柜子附近找到一个木盒,里头躺着几根雪茄。他拿起一根,用火柴点上。
味道太淡,抽不习惯,索性在壁炉上灭熄。黯淡下去的火光还带着袅袅馀烟。
Sherlock想着,或许自己也该小睡片刻。
——他已经开始想念John了。他的室友、他的军医、他休戚与共的夥伴。还有其他。
他只是没说出口。
*
「他什麽时候才会醒来?」
第9章 Chapter 9
日光流转,从病房的一侧行进至另一侧,自窗簾间的细缝间透进来。伸直的光线不断扩散,像要突破某种无形的茧,起先打在他的手背上,接着移至眼睑。
已是晌午,Sherlock才悠悠醒转。漂白水、针织布料、仪器、点滴管。他的目光顺着管子往上,一滴、再一滴。比钟摆还规律。
他醒了。这里是医院。至於是哪一家医院并不清楚,但货真价实就是医院。
有个巡房护士恰巧走了进来,朝他微微一笑。
「我是怎麽了?」他吃力地说。Sherlock调整了病床的高度,他头晕得厉害,几乎无法思考。仅存的思辨能力告诉他:如果这里是医院,那就代表——
「车祸,先生。」护理师回答,简洁有力,彷佛吝於再说一个字,「请容我离开片刻,上头交代你若是醒了,一定得通报。」
「我醒着是件了不得的事吗?」
「你昏迷了两个月,先生。是这几天才渐渐转好的,令兄很担心你。」
「真的?那他肯定是装出来的。他绝对没有像他看起来的那样担心我的生死。」
Mycroft和Sherlock都是善於掩藏的人。他们从不像别人家的小孩手足情深或意气相挺,从不曾在任何日子向对方道句「佳节愉快」——他们厌恶无意义的寒暄、无意义的交际、无意义的曲意逢迎。
他是Holmes,他也是。他们都自以为技高一筹,自始至终。他们之间常进行一种推理游戏——探究对方的心理。双方都深信:能被手足推理出来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玩意儿。
但Mycroft猜中了,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软肋。他以为那只是Sherlock对於一项新事物不经意流露的好奇与偶发的热情,「那个军医,」他说,「你到底奢望什麽?」
他们之间的摩擦只会停留在唇枪舌剑,过去如此,往後亦然。但这是Sherlock最接近抓狂的一次,他骤然变了脸色。
「我奢望什麽?」他逐字念出,咬字清晰。他问Mycroft,也问自己。谁也没法给个答案。
「情感,Sherlock。」Mycroft在他面前的话总是拐弯抹角,这般简明扼要倒是第一次。
「情感?」Sherlock的拳头越攥越紧,「我和他们——不一样。」
「需要我再说明白些吗?」Mycroft冷淡地看着他。直到此刻他都没有意识到Sherlock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爱?」
「不,Mycroft。别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
「说不定只是你一时冲动。最近案子少了。过一阵子你会发现这种感觉多麽——愚蠢。」
「该死的,这不是冲动、不是错误、更不是愚蠢!」Sherlock把一个烧杯砸破在墙壁上,「这正是最糟糕的地方,因为它无法被定义为谬误!」他吼出声来,眼里像有火光跳动。像宇宙初生之始,是新生,也是毁灭。
「Sherlock——」
「滚,Mycroft,快滚。在我还没狠下心来扭断你的手腕之前。」
Mycroft关上门後又听见另一个烧杯的破碎声。似乎是朝着门砸过去的。
他奢望什麽?他能奢望什麽?
——「噢,Sherlock。看看你,他就在你身边。荣幸之至,我找到了你的心。原来一切易如反掌。」Moriarty的威胁字句在深夜两点的手机萤幕上闪动。John已经睡了,Sherlock立刻把简讯删除。
护理师出去後,约十分钟,Mycroft就进到了单人病房里,「过得习惯吗,brother mine?」
「如果你别让那些人看出你的担心会更好。那样我被打动的机率比较高。」
「那是他们自己的推论。我只是照我的方法行事。」
「像是紧急通报机制?不错,够小题大作。听说我昏迷了两个月?」
「没错。」
「发生了什麽?」
「我下午帮你安排核磁共振检查。虽然你醒了,但是——」
「车祸。」Sherlock不耐烦地打断他,「什麽样的车祸?」
Mycroft阖上笔记本,看向Sherlock。侦探觉得他有时的表情和言语是完全不相合的。那人扬了一边嘴角,故作斯文到几乎让Sherlock恼怒。
「高速行驶在深夜公路上的计程车。车辆打滑翻下山坡。司机当场死亡。」
「谁是司机?」
「Jim Moriarty的手下。」
这和他的记忆不一样。Sherlock反射性吞嚥一下,也吞下了追问的意愿。
他还没醒。该死的。
「那麽,John在哪里?」
「他是谁?」Mycroft反问他,「这世上名字叫John的人太多了。」
「你明知道我在说谁!」Sherlock无端发起怒来,「Moriarty!去他的,到哪里都是这个家伙。为什麽留下的全是噩梦,为什麽!」
Sherlock倒在床上喘气。他还虚弱,经不起这样的情绪波动。他躺进枕头里,又把病床高度降低了。
「你不该那麽做的。」
「你是指对你大小声,还是说了一些你听不懂的事情?」
「都有。」
「好吧。你会帮我吗?还是你要和其他人一样当我毒瘾发作?」
「这得等我——」
「不,我没有时间。我需要你保证,最好发个誓。」
Mycroft瞧了一眼手上的腕錶,「还有十分钟。」
「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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