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冬天,外头已经开始飘雪。Sherlock待Molly熄了实验室的灯,在门外告诉她:「死亡不过是一座由破碎的心层层叠叠堆起来的高塔。原先正常的生命现象却被人们无限上纲,这正是为什麽会有那麽多人贪生怕死。」
「但是你会舍不得。你肯定会舍不得。」
「舍不得什麽?」
「全部。」
Sherlock回到家,见John横躺在沙发上睡了,身上盖着一条毛毯。他沉沉入睡,此刻的他是平静的、安定的,没有战祸兵燹、没有梦魇缠身、没有死亡威胁——Sherlock走到厨房倒水,忽地想起Molly的一席话。
他似乎知道自己舍不得什麽。John的侧脸此刻随着火光晦明不定。
Sherlock掀开覆在椅垫上的袋子,灰尘顿时满室盘旋飞舞。那椅垫是军绿色的,和John的羽绒外套同个颜色。棉絮从裂缝里迸了出来。
侦探正想离开空屋,却瞧见椅垫有一处边缘的缝线颜色较深。他将它拿起,扯开缝线,掏出棉花——椅垫的中央位置藏了一把克拉克19半自动□□。Sherlock打开弹匣,里头还有十发子弹。他将枪握在手中端详一阵,接着收进口袋。
本该死寂的城市突地鼓噪起来,有人喊着:「抓住那偷钱的崽子!妈的,这次肯定把你打到断腿!」
有人跟着应和,接着就听见铁棒落在地板上的声音——Sherlock下了楼梯,没见到任何人,却隐约瞥见一个身影闪进他身後的巷子。於是他跟着跑了进去。侦探对这里是不熟悉的,他只能勉强跟上前头的那人。就在一个拐弯,Sherlock冲过去,从後面扯住了他的外衣——「唔!」侦探还没来得及开口,肚子就先狠狠地挨了一下膝击。那人明显地身材并不魁梧,个子不高,却挺灵活的。他身穿黑色连帽外套,帽子垂下来掩住了他一双眼睛,也掩住了他的发色。
Sherlock伸脚想绊倒他,孰料那人只是踉跄一下。眼见小个子又要逃开,侦探用尽全身气力一把扯住他,再使劲按在地板上。
「John?」Sherlock满是疑惑地说,有些难以置信。
「你这人有病是吧?」John喘着气,「搞什麽?我不认识你,快让我走,除非你也想让头上多几个肿包。」
John的颧骨附近有一道伤口,鲜血随着他每一句言语而渗出。他舔去嘴角的血痕,「你想怎麽样?」
「为什麽——」
Sherlock听见人声正逐渐接近他们。John一脚踹开他,却见侦探捂着肚子说:「等等!」
「怎样?我还不想死!」
John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我们是盟友,不是敌人。你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帮助我甩开他们。」
金发男子眼里有一瞬间的担忧,随後反问他:「你要掩护我?」
「算是吧。」侦探打开保险,枪口对准了来时的道路,「游戏开始了。」
「疯子。」John苦笑一声,拽过Sherlock的风衣一角,「往这边。」
一个人出现在巷子拐角,Sherlock朝着人影扣下扳机——一声哀叫传进他俩耳里。运气不错,侦探这麽想,接着便和John一起往巷子里狂奔。
「你的枪法如何?」
「跟我的室友比起来差得远了。」
「职业枪手?」
「不,」Sherlock抬头望了身前的人一眼,「退伍军医。」
又有人追上来。Sherlock回过身,朝着那人开了两枪,却全打偏了。
「喂!」那人叫喊着,「你这杂种!」
「该死。」John骂道,从Sherlock手上夺过枪枝,朝来人腿上就是一枪,目标应声跪地。与侦探不同,John的枪法好得不可思议,他从瞄准到击发所需时间不出一秒钟。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开始奔跑。
他们拐过一个弯。阴暗潮湿的窄巷里,爬满常春藤的墙上有一扇破烂锈蚀的铁门。John将门踹开,把Sherlock推进去,接着在他身後带上了门。
「他们不会找到这里,」John说,「多亏了外头那些烦人的植物,光是要发现这里有扇门都很困难。」
金发男子从外套里摸出一个手电筒,要Sherlock替他拿着,自己则在灯光下点钞:「我可没打算分你。我从来不需要你的掩护——甚至谁掩护谁还不知道呢。」他白了侦探一眼,「都是五英镑。罢了,这样应该能再撑一阵子。」
「为什麽你要这麽做?」Sherlock发觉自己的声音较以往都要低沉,「为什麽?」
「我得活下去。」那人一脸满不在乎。
「你是个军医。」Sherlock几乎是有些愤愤不平地说。可他又有什麽资格斥责他?他又有什麽资格与他谈论良知与道德?
「军医?」John极其轻蔑的口吻,没忘记嗤笑一声,「如果我真他妈是个军医,现在还会在这里?」
「但是你可以选择——选择更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Sherlock想起那日早晨,他俩在起居室里的对话。John望着电视机里的爆炸惨案,突地不说话了。他在内疚,而Sherlock当下没明白过来他为何内疚。
「她不该那麽做的。我是指那个人质,她描述了Moriarty的外貌,算是一种打草惊蛇——」
「你说过我们棋高一着。你说过你救得了她。你说过——她不会死。」
「凡事总有个意外。」侦探咬着牙,从喉咙里迸出这句话。
John听罢笑了,笑得惨然。他理一理米色毛衣里头那件黑色衬衫的衣领,竟有一种悲戚之感。
「我让你失望了?」侦探问他,口气里的不耐实际是拉不下脸。
「你猜对了。」
「别搞英雄崇拜。就算有,那也不会是我。」
「已经死人了,」军医说,「你还要和他斗智?你藉由这种方法彰显你的聪明?Sherlock,我告诉你,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要满足你的爱慕虚荣——我无法接受一位女士因为你和Moriarty之间无聊的游戏而平白丧命。」
「我们——或者我,并没有做错。」
「是,没错。等你循着正确的道路解开谜题,不知又有几颗□□被安装在伦敦市民身上——祝你玩得开心。」
「你这是什麽意思?」
「我以为够明白了。你能不能有点人性?」
——人性。Sherlock并不明白这个词汇该怎麽定义。理性、冷静、淡漠、事不关己,那是人性;冲动、激情、怨怼、满腔热血——那更是。他所具有的是什麽?当John掉头离开时,那股从胸腔蔓延到舌尖的苦涩又是什麽?
「光明正大?你认为在这里,又能怎麽行为高尚?醒醒吧,资本主义的社会遗忘了这个地方,没人会在乎——包括政府。」
「你或许能够找个工作,或者其他——」
「我试过了。」
「这不是你。John Watson,这不是你!」
Sherlock抡起拳头往墙壁上砸,「我真的受够了这一切。」
如果说有什麽能够摧毁宇内唯一的谘询侦探,Sherlock相信他就快找到答案了。
但他知道这还不是他的极限。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撑持多久。走一步算一步吧,他颓废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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