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暗暗擦了把汗,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了,赶紧让貂蝉领命起舞。
只是悠扬的乐声刚被奏响,池中美人的云袖尚未翻飞,吕布便无端端地突喝道:“且慢!”
这男声当得是雄浑有力,可见主人有多气血旺盛,无异于一道朗朗晴空劈下的响雷,刚巧赶在实打实的文官,司徒王允耳旁轰然炸开了。
貂蝉还好,只是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当场,而施行计划的王允本就紧张,经这一惊一乍,差点失仪到惊叫出声,险险稳住,qiáng压着怒火问道:“请问将军,有何不妥?”
燕清猛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很快就得到应验了,只听吕布懊恼地拍了拍膝,道:“司徒大人有所不知,布这谋士身子羸弱,放任他酒后卧倒于席上可是万万不妥。”
王允勉qiáng笑笑,gān巴巴地道:“既然如此将军大人体恤下属,允便遣人将燕先生带下去歇息吧。”
吕布喜道:“如此再好不过!”
这与计划中的不一样哇!
眼见着就要被qiáng行退席,燕清再装不下去了,只好在被侍女小心翼翼地试图搬动时,极巧地揉着眉心醒来了。
对上自家主公幸灾乐祸的目光后,燕清仿佛迷糊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连连执礼,愧疚万分道:“都怪清一时贪杯,竟失态至此,还请主公与司徒大人见谅。”
吕布关切道:“先生切莫勉qiáng,还是去通风处稍作歇息吧。”
然而燕清脸皮极厚,对此非但视若罔闻,还义正辞严道:“主公尚在席上,臣下又怎能厚颜先行退下呢?清再厚颜,也不该心安理得受了这番好意,还请您莫要再在清身上耽搁功夫了。”
吕布薄唇一掀,皮笑ròu不笑道:“好罢!”接着向脸色铁青的王允道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令大人久等了。”
这话还好,他神色却是充满敷衍,摆明了不将自己看在眼中。饶是王允隐忍功夫够足,也缓了片刻才笑出来:“怎会,奉先将军眼重了。”
又匆匆冲被冷落许久的貂蝉使了个眼色,总算让这一波三折的歌舞演下去了。
貂蝉微微噙首,不气不恼地应了。燕清也因祸得福,不用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地地观赏绝色美人那似层云般翻卷的彩袖,惊鸿宛转的舞姿恰恰勾勒出腰肢的纤细袅袅,雾气氤氲的黛眉不待看清,压腰后呈于皎洁面庞的是一泓盈盈水光,羞涩地向座上英雄的暗送秋波。
这幅画面着实有趣,也正与演义的作者所描述的“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契合。
三国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这貂蝉腰细足纤,却是个胸有沟壑的奇女子,明明算计着脾气bào戾的吕奉先,眉目传qíng时却看不出半分虚假,而是让人面红心跳的脉脉含qíng,不怪乎让阅遍众美的董卓父子都难逃一劫。
燕清看得津津有味,不禁顺带偷瞄了被美人费心勾引的正主一眼,结果这一眼却把他给结结实实地骇了一跳——吕奉先将军不仅没有看得痴迷入神、目不转睛,还不知从何时起,就以高深莫测的目光盯着自己看。
见燕清察觉,吕布似乎不屑地嗤笑一下,又将视线挪到貂蝉身上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惹他不满了,约莫是不可对他看中的妻妾有半点觊觎之意?
一想到这,燕清心下一凛,主公心眼本来就小,他还没受到重用,又怎么禁得起莫须有的猜忌?赶紧正襟危坐,看向如花似玉的舞姬时也收敛不少。
待貂蝉一曲舞罢,扶风弱柳般退至养父身边,含羞美目却依然忍不住往这威风凛凛的将军身上瞧。
吕布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也火热地追随着她,看得她含羞颔首,抿唇不语,正是郎qíng妾意。看到这一幕,王允喜上眉梢,更遑论猴急的吕布接下来就主动提亲了:“果真是舞美,人更美!就不知如此美人,大人可曾将许配给何人?”
王允抚掌,哈哈大笑:“正有此意!正所谓美人配英雄,我这女儿别的不论,颜色极佳,技艺堪称双绝,有幸能成为妾室,陪侍在武勇之名天下皆知的吕将军身侧,既是天作之合,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燕清恰如其分地扮演个不学无术的狗腿身份,迭声道喜:“恭贺主公喜得佳人。只是司徒大人,就不知我们将军何时能迎娶貂蝉姑娘呢?”
王允摸了把gān瘦的胡子,笑呵呵道:“还请待我选个良辰吉日,再为小女备好嫁妆,自然会送到将军府上,请将军稍作等候,静候佳音。”
等出了王司徒的大门,吕布便将脸上的笑倏地一收,冷冷喝道:“回府!”
燕清本就是装出的醉态,被这夜晚冰凉的冷风一chuī,即便真有醉意,也消散得差不多了,闻言jīng神抖擞地上了马,紧随在后。
只是走着走着,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连跋山涉水都如履平地的赤兔马居然不知不觉地落后了一个半马身,无形中与燕清的持平了。
见他脸上依旧是淡定从容,唯有见到那歌伎时才显露出几分万事足的愉悦,吕布本就yīn云密布的脸色又变黑了几分。
王允那诡计多端的老儿,嘴上说着要将才色双全的女儿嫁给自己,显是有展现拉拢之意,却又在婚期上搞些名堂故意拖延,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更叫他气不打一处来的,却还是燕清。
身为谋士,难道不该为主公分忧?只知不务正业地偷乐,不知识趣点替他解惑,着实可恨。
再一细听,燕清还轻轻地哼着曲调,那调子倒有几分熟悉——再一回想,可不就是王允养女所跳的那一曲的调调。
等回到都亭侯府上,吕布身上的低气压已经明显到连还悄然回味着宴会的燕清都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他想了想,觉得再出于谨慎,也不该就此不问,况且他原本就有话要私下跟其说,便默不作声地跟在吕布身后,进了后院的小阁。
吕布也不问他gān嘛跟着,直接往软塌上一坐,方天画戟放到一旁的架子上,gān脆利落道:“坐!”
燕清朗声谢过,毫不犹豫地寻地儿坐下了,这摆出的是要秉烛夜谈的架势,他多站一会儿,就多受一会儿累。
不过他比吕布本就矮上许多,如此就不得不抬起头来开口道:“主公今日可算尽兴?”
烛光一晃一晃的,耀得吕布面上轮廓更加深刻,他听燕清这时还要绕个弯子,刚降下的火气便又提了些许上来,不冷不热地讥道:“尚可。远不如重光先生来得逍遥自在。”
燕清不以为忤,还赞扬了他的表现一番:“多亏主公发挥jīng彩,配合了司徒大人,才落得皆大欢喜的散筵。只是您想娶得美人归,恐怕还得经历一番波折。”
吕布轻哼一声,被勾起几分好奇:“喔?”
燕清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这时妄作猜测,未免为时过早。主公接下来只需留心司徒大人府上,又态度郑重地迎来了哪位客人便知。”
第4章 抵足而眠
再着急也需要给王允充裕的时间行动,燕清倒不至于迫不及待,更招他惦记不已的,是在史册上大放异彩的诸位谋士。
和自己这个知道点历史的投机取巧者不同,那些个有着真材实料的,无论是卧龙诸葛亮,还是颍川郭奉孝,凤雏庞士元,这时可都是没主的呀!
有谁穿到东汉末年,还没个收藏名将名士的野心?
燕清qiáng行压下澎湃的心cháo,暗暗劝诫自己先不将目标放那么遥远。越有能耐的谋士,就越有脾xing骨气,你纵使有千军万马,偏偏也不能拿他的一身硬骨头怎样。就如徐庶中计入曹营硬是不献一策也毫发无损,愣是混了个病终,一是因曹cao惜才,始终怀着以诚打动他的心;二是他根本不承担不起乱杀名士、绝了天下士人来投的后果,只好一边怄气供着,一边感叹忠义。
而这些人也极会自行挑选主公,即便想方设法打听到,见上面了,凭吕布此刻的臭名声和轻才的坏脾气怎么看都不算一个有雄韬大略的英主,三言两语间,不把这俩得罪死就不错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更实际点,也是最不容错过的目标,还是那注定要在不久后叛曹投吕,将为吕布帐下第一谋士的陈宫陈公台。
演义中对陈曹反目的过程描述得很是jīng彩详细,可时间却只给了个模糊的概念:曹cao先是在王允府上饮酒明志,旋即拔出七星刀来试图行刺董卓,遭喝破后以诡言仓促脱身,仍被通缉不得不远走,也因此遇上正做着谯郡中牟县令的陈宫。陈宫起初看穿他yù要藏匿行踪的意图,却被他“为国除害”之义举给打动,不仅放了他生路,还弃官随他而逃。
只不过刚逃到成皋一带,曹cao建议去访问旧友吕伯奢,却因多心而错听,又因错听而误戮了无辜的伯奢家人,甚至在知晓错怪后,还残忍地杀死尚不知qíng自家死绝、想寻好酒又杀猪款待他们的伯奢以绝后患。
陈宫震惊之余,这才意识到自己跟错了老板,这口口声声忠义的,不过是个口出“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等狂言的利己之徒尔,遂起了反叛之心。
若不是马上就要离开长安,现在借着职权之便,去派人打探打探也不错呀。
燕清暗叹,难道非要等到两年后去兖州捞人?没把握一棒子打死曹cao,就千万别把他得罪太死,省得递给他理由大肆行凶报复,让他束手束脚一点没半分坏处。
“重光先生。”吕布不满他神游天外,恶声恶气道:“请再往里去些。”
“明白了,奉先大人。”燕清清醒过来,赶紧应了声,同时往里侧又挪了一挪。可剩下的空余本就少得可怜,他只是再怎么努力减少自己占据的面积,也躲不掉只穿了内衫的背脊紧贴着一具滚热的结实躯体的浓重尴尬感。
唉。大晚上来找主公仪事是失策,逗留太久是失算,陪他来一段主臣同卧的夜谈佳话更是悔事。
事实证明,君臣同榻这一事,完全不适用于一个身材过于高大雄壮,胳膊都赶得上他大腿粗的主公,尤其是chuáng榻还不够宽敞的qíng况下。
吕布这铁塔般高大魁梧的汉子随意一躺,就占据了这张已是寻了木匠为他特制的巨chuáng的大半,再加一个他,更是连手脚都无处伸展,唯有窝窝囊囊地缩着了。
结果对方得了他好不容易让出的一点空隙,非但不满足,还不适地咕哝了一声,得寸进尺地往他这边挤了一下,一条肌ròu扎实的粗手臂也毫不客气地搁到他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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