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从善如流地忽略了火气十足的那个代词‘玩意儿‘,面不改色地答道:“此人姓郭名嘉,颍川人士,乃重光密友,现领扬州别驾一职。”
曾对这人进行过调查,还有些印象的吕布闻言淡淡地哦了一声,指节无意识地在案上轻叩一下,又问:“他便是一直客居重光府上之人?”
徐庶难免想到了自己的经历,顿了一顿,才滴水不漏地答道:“近来确是。”
吕布稍作踌躇:“可是男子无误?”
徐庶怔了怔,忆起方才一幕,就明白过来这荒谬一问是怎么回事了:“确是。”
吕布非但没有释怀,还将眉头拧得更深了。
然贪婪好色的董卓于郿坞虽也圈了些模样jīng致的少年,却鲜少去幸他们,更好娇媚好女,是以无法作为参考。
无法将刚刚所见的qíng景与自己认知对上的吕布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末了微微颔首,却是将话锋一转:“此人家眷何在?”
徐庶不明所以:“其妻早故,得一幼子奕,应仍在其乡。”
吕布冷静道:“既已是别驾,何不差人去将他家眷取了来,一并安置在其官邸中?再择几个美人赐下,也省得他孤身一人在外,无人照料,才不得不去刺史府上长居。”
徐庶心领神会地应了,一退下就立即将这命令给吩咐下去了。
留吕布在书房里一个人静静坐着,心里不断翻涌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烦躁之意,见到一旁摆了个凉透了的白瓷茶碗,想也不想地直接拿起,一仰脖子将剩下的一半给一饮而尽。
他一收到扬州急报,就火急火燎地点了几千兵马即刻启程,日以继夜地赶路还嫌太慢,自个儿带着八百轻骑直冲寿chūn,途中恰撞见战败窜逃的大股huáng巾军,经历了一番鏖战,才最快时间浴血破围,继续奔赴。
不曾想燕清在城中安然无恙不说,还有美相伴,纵足不出府,也可打qíng骂俏,做这扬州刺史好不悠哉滋润,哪里需要他这做主公的千里迢迢赶回来,还白担了一路的心?
第67章 勤奋好学
能看到郭嘉全qíng投入的出演,燕清所付出的代价可不低:不过是占了一点口头上的便宜,他一不留神,就被鬼才狡猾地用话给套了个结实,不得不搭了个亲酿两坛酒相送的承诺。
愿望达成,上一秒还柔qíng似水的郭夫人就翻脸无qíng,心满意足地自请下堂,潇潇洒洒地撇下前夫回房去了。
看他毫不犹豫地扬长而去,燕清好笑地摇摇头,原想着回书房将给主公的信写完,刚一起身,又临时改了主意,着人准备热汤,要先净身洗尘,活泛一下jīng神再去。
内室热雾浓浓,水汽蒸腾,燕清唇角含笑,舒服地阖着目,将浑身都浸于热水之中,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修长脖颈来。
等泡得舒泰满足,水也变温了许多,燕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继续闭着眼,只唤候在屏风外的婢女名字:“青露?”
要将一头长发全弄gān可是个繁琐的大工程,要是让用惯chuī风筒的燕清自己来办,要么半天还是湿漉漉的,要么胡乱一揉,恐怕就会变成一团不堪入目的狗毛。
婢女则心灵手巧,又极富耐心,由她们代为处理是再好不过了。如此一来,燕清还能趁机多泡一会儿。
他只唤了一句,虽未听青露应声,却隐约听见脚步声向这边靠近,燕清就安心将长发拨出,等侍女温柔的动作。
然而他虽未睁眼,也能感觉到一大块毛巾被粗鲁地丢到头上,不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旋就是粗bào生疏地一阵胡揉乱拉,即使他感觉不到痛意,头也被这过度的力道给拽得往后猛地一坠。
这粗手粗脚,要真是青露就见鬼了!
外头有侍卫看守,能悄无声息进来此处,还爱折腾这种恶作剧的人,燕清想都不想就知道是谁。
虽诧异他怎会来得如此之快,当务之急也是先救出自己的头发,赶紧反手按住那作乱的大掌,无奈道:“清何德何能,不过是一桩婢子做的小事,怎配劳烦主公?”
果然就听见吕布那低浑有力的嗓音道:“哦。”
总算放开了那只作恶的手,燕清松了口气,也不好叫侍女再进来了,将巾子搭在头上,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又为难起来。
直接在桶里跟主公说话,未免太过无礼失仪,可起身只会更糟:无论是gān净的衣裳,还是擦身的长巾,都搭在屏风上头,通常是由婢女取来给他的。
比起跟主公坦诚相对,燕清犹豫了一瞬,就选择了继续待在水里,只转了个身来看向对方:“主公可有急事?”
吕布漠然道:“无事。”
惯了他yīn晴不定,燕清也不计较他又犯病不吃药,温声道:“那可否请主公稍等一会,让婢女侍清更衣?”
吕布半耷着眼皮:“可。”
然而他应归应,依旧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半点没避让的意思。
燕清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又能感觉到他心qíng极差,怕是来无事找茬,索xing扬声再唤侍女,这回总算将被面色铁青的恐怖主公给吓到门外的青露给喊进来了。
能清楚地感觉到青露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燕清虽同qíng她,在不明缘由的qíng况下也不好着急开口,于是帮不上什么忙。
在吕布冷冰冰的注视中,燕清镇定自若地换好了士人长袍,走到环着双臂一声不吭的吕布跟前,和风细雨地问道:“主公——”
话才刚起了个头,吕布就倏然伸出手来,结实粗糙的指头微曲,抵着燕清的下颌稍微往上,连半分劲儿都不需要使,就将那张jīng致漂亮、却写满愕然的脸给qiáng硬地托起几分,正对上幽深冰凉的视线。
恰是完美复制了燕清之前对郭嘉做的举动。
燕清反shexing地往后一挣,吕布就威胁xing地加了点力道,似铁钳般地一紧,虽不叫燕清吃痛,也知他莫名其妙地发恼了,还是别进一步激怒为妙。
见他温顺下来,只困惑地看向自己,吕布居高临下地盯了一会儿,不屑地扯扯嘴角,刻薄评价道:“这些小把戏虽看着简单,做起来倒的确有点意思。”
燕清:“……”
他心思本就灵活剔透,吕布的针对xing又太qiáng,一下就想明白了这无端的火气,大约是冲着自己跟郭嘉方才开的那些小玩笑来的。
也是运气不好,刚巧就被看到那一幕了。
燕清不禁懊恼,正琢磨着要怎么将这事儿揭过,吕布听他大约是因太过心虚,才半天连句声也不作,冷哼一声,却是将他放开了,大步昂然地走了出去。
燕清也不追,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渐渐回过味来。
吕布倒是日益狡猾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开始无缘无故就扒了他裤子、让他恼怒地单方面进行冷战,为此烦恼不已的可是吕布。
如今不分青红皂白,揪着他跟郭嘉亲近时的玩闹事来狠狠发作,让他一时惊住,也将之前尚未清算完毕的恶行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光想着要如何宽抚对方的满心不悦去了。
乍一想通其中关节,燕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倒是半点也不着急去哄这位脾气bào躁、心眼却渐渐多起来的大老爷了,先找徐庶将正事儿一一吩咐下去,确保办好。
然而燕清没料到的是,吕布这回虽将七分火气与三分困惑合在一起,夸大成了十分怒火,却也的的确确存在着七分的,与他所想的纯粹在借题发挥截然不同。
等燕清忙完,天早已入了夜,他骑着马从议厅出来,半途拐到吕布的官邸上去了。
畅通无阻地进了里厅,只见灯火辉煌,室内通明,吕布歪在长塌上,左胳膊支起打侧的半身,竟破天荒地捧着一本薄薄的书册看得入神。
听宿卫报了燕清名字,他却连眼皮也懒得抬,目光更是未从书上移开,不冷不热地问了句:“何事?”
燕清微微一笑:“清不请自来,还望主公莫要赶清走才是。”
吕布极其冷淡:“哦。”
他脸色yīn沉,身形又极魁梧健硕,看着分外唬人,燕清却半点没被蒙住。
只要吕布不开口赶人,他就猜出对方不过是故意端着架子,迂回地暗示自己认错了。
他知qíng识趣地坐到一边,一时半会也不着急开口。
吕布不着痕迹地偷瞟他几眼,就怡然自得地继续看书了。
燕清一开始还疑心他是拿着书故意做样子罢了,可吕布认真专注的神qíng是装不出来的,很快就打消了他最初的想法,倒更让他生出好奇来。
这是哪本千古奇书,能叫近来虽不再对念那些繁文缛章心生抵触、也远不至于勤奋好学到挑灯苦读的吕布都被深深迷住,手不释卷?
他稍稍往吕布躺的长塌凑近一些,想将书名看个仔细。
然那字却写得极小,他只好又往吕布身边靠,直到都快挨着榻沿了,才终于看清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弁钗逸史?”
燕清在心里念了出来,心里疑窦不减反增:他固然对东汉末年的书目了解不全,光瞧这香艳的标题,就怎么看都不像名家名作,倒更像是小huáng书的画风。
再看吕布宛若心无旁骛,读得津津有味,燕清就觉得自己的猜测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满心无奈,只好自我安慰:为了培养小孩的阅读习惯,都得从他最感兴趣的文学作品题材类型下手。况且是古代的小huáng书,要是没一定的文学素养和功底,在看得吃力之余,也多是云里雾里,充其量是凑个热闹。只要能提升吕布学习的积极xing,又是作为个孩子都有了的身心发育皆都成熟的大老爷们,看个几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既然吕布还有装模作样的心qíng,燕清就知道事qíng严重不到哪儿去,自己也有被扒裤子的余怒未消,教训还没给完之前,不乐意如往常那样没底线地惯着他的臭脾气。
不知不觉就晾了燕清许久,把一整本书都看完了的吕布察觉不妥,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时,燕清早不见踪影了。
次日,燕清见到徐庶时,忽想起了叫吕布沉迷其中的《弁钗逸史》来,忍不住问在这方面是万事通的好友:“元直可曾读过《弁钗逸史》?”
徐庶登时一怔,极其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重光从何处听说此书的?”
徐庶这般反应,令燕清下意识地瞒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推到了郭嘉身上:“那日听奉孝说起此书,想借来一读……”
“竖子太过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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