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是种很伟大也很奢侈的东西,因为愚懦的人不敢伤害别人,自卑的人恐惧被人伤害,所以将施舍称为同情将暴露弱点叫作信任。”
“他们算不得善,因为善良需要勇气和爱。”
“你明明知道可能会被算计,你明明知道可能会有伤害,你明明已经被伤害被欺骗被背叛到改头换面了,可你到头来还是愿意去做一些跟以前一样的事。”
“因为你有那个能力去经受伤害,也因为你依然愿意把那样的道德标尺放在心中。”
“多年前,他把一个路上遇到的重伤少年救进了我的医馆。多年后,他仍然重复了一遍当年的事。你说,他有变过吗?”
“玩权谋心计,李白不是你的对手。可你忍心再伤他一次吗?他还会再一次原谅你?”
“别犹豫了,你就是因为舍不得他,所以才会找我做交易,不是吗。”
“是,”没什么可掩饰的,狄仁杰闭了闭眼,声线中有一丝颤抖,以手撑额:“我答应你。”
谢先生得意地笑了:“你果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心。说吧,你的要求。”
“我要他死,要李白无恙。”
“李白无恙可以,他我杀不了。”
“为什么?”
“我力量有限制,但我答应你,一定帮你制衡他。”
狄仁杰皱眉:“行。那么你要的代价。”
谢先生唇角一勾,看狄仁杰的眼神带了几丝不明情愫:“我要你。”
第40章 【三十九】
狄仁杰一愣。
谢先生玩味勾起嘴角,走到他身旁俯身捻起他一缕发丝,手指细细摩挲着,低头凑近他耳旁:“没听清楚吗?我说……我要你。”
每一个字都带了些喑哑的情愫,顺着被捻弄的发丝,酥麻到了心底。
狄仁杰反应过来后哂笑一声。
“怎么,不信,还是不愿意”谢先生抬高那缕发丝轻嗅。
狄仁杰面不改色,不着痕迹地推开他,跟人接触过密的感觉着实不适:“都是。”
“啧,宗主大人这样我就很伤心了。”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要什么”
谢先生抱臂瞧着狄仁杰,眼神却没有焦距,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了个意味不明的笑,神色似狠似寒。
回到小筑时,已是月上中天。
狄仁杰走前给李白留了信,说有事处理会晚归,因此倒也不慌。
狄仁杰打开门,意外发现屋中并没有人,点了灯看见桌上有另一张字条:
事急,暂回青丘,三日返,勿念。
自己那张字条不见了,想来是李白已经看完,收起来了。
前脚刚回小筑,后脚便下起了雪。
狄仁杰关了窗户想着今日在此呆一晚明早再回戡宗。
这一天内所经事情甚多,一沾床便困得不行。迷糊间往床另一边捞了两下却什么都没捞着,呼吸间却还残存着李白的气息,淡淡的眷恋泛上心头,竟比窗外悄悄落下的雪花还静谧三分,绵长七分。
梦里是多年前冬天的一场雪,雪很大,染白了浮云山头。
戡宗弟子发现了误闯浮云山的小狐狸,剑光符阵压下,小狐狸将死之时,却被阴阳师救下。
“此妖尚幼,未为害也,上天仁德,且饶他一命罢。”
小狐狸悄悄抬眼,乌黑的眸子里满是灵动和纯粹。
像这初雪。
突然场景一换,古老而森严的法阵,老人口中神秘庄重的咒语,血一样流淌蔓延的文字,和以生命献祭的阴谋……深渊跌落的水珠一滴一滴,愈发加快,直到变为血红色。
心脏越跳越快,脑中似有东西要炸裂,铺天盖地的恐惧扼住呼吸。
一道声音传入。
“跟我做交易罢。”
“我帮你制衡他。”
“我要……”
狄仁杰猛地惊醒。
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忧虑、恐慌、痛苦、挣扎种种情绪密密麻麻地卷来,像是疯长的枯枝要把人活活绞死。血气止不住上涌,狄仁杰再撑不住,一侧身竟是往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无力靠在床头,狄仁杰惨笑一下,缓缓闭上双眼。
此番回青丘,李白只存了取银钱的心思,并未想要多留。
自阿贤走后,自己对青丘的情感便愈发复杂。
一方面不喜,一方面又割舍不下,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熟悉和亲切,哪是说丢就能丢的。何况这些年自己励精图治,青丘众民也愈发爱戴自己,每次看着那些人殷切的目光,李白真是半点厌恶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轻叹了口气,取了东西转身就走。
“李白……”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白转身一礼:“父王。”
然后直起身来。
狐王老了,腰背开始弯曲,眉目里也带着沧桑,逐渐没了当年铁血决断的气势。这些年青丘的事物基本都是李白在打理,他也渐渐插不上手。
狐妖的寿命是要比人类长些,但也不过两三百年,他百多岁得子,苦心培养照料,又逢青丘衰弱期,竭力支撑,这辈子也算得操劳。李贤死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跟人说话甚至时不时走神。
李白很多次见他,都是他一人坐在青丘一座小山上,抱着阿贤生前爱看的书,怔怔瞧着天边云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时风吹过,狐王的背影看着有些萧索。
“父王有何吩咐”
狐王静静看他,只觉得时间快的就像翻书页一般,还没来得及读清书页上的内容,却已一篇篇翻了过去。
十多年足够改变一个人,李白的做派越来越像当年的阿贤,他终于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自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有时看着李白抱臂靠站在树下望着远方,紫光流转的剑插在一边,秋叶簌簌落在他身上,狐王心里有种难言的沉闷。
“没什么……你……近来天冷,记得添衣。”
“嗯,”李白淡淡应下:“若无事,儿臣先告退了。”
狐王张嘴还想说什么,终是无力挥了挥手:“退下吧。”
李白行了一礼便退下,背后传来沉闷的咳嗽声,他顿了顿脚步,终是没有回头。
狐王合拢手心里的血迹,看着李白越走越远,神情有几分恍惚。
阿贤的死,终究是一道坎,这辈子,怕是再也跨不过去。
李白确实说话算话,第三日便到了医馆,五千两一文不少地交给了扁鹊,扁鹊点着钱十分满意地归还了他的剑。
“妲己怎样了?”
“也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体质,几天下来,身上的伤竟然好的差不多了。”
扁鹊带着李白去看了妲己,发现果真如他所说便也放下心来,临走时见谢先生不在还顺便问了句:“谢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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