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内我与信使会拟好谈判文书,明日一早命人将布告张贴出去。”彼时,主位上的文知府这样说着。
信使随后也郑重地说道:“你们虽然身在江湖,但现在也是我们的同僚。知府大人会多派些人马保护你们的。这次睦端少侠受伤是我们失职,不过不用担心,不会有下次的。”
身材高大的信使言辞也极为郑重恳切,这样一句话说出来显然也极有份量。几人回到客栈后,云丹也能在没有发动探知的情况下找出那几个“保护”他们的人来。
“程大哥应该不好来找我们吧。”文琦仍站在窗前,微垂眼睑,视线一寸寸扫过楼下街景。“如果他不来找我们商量就去谈判,会大事不妙呢。”
云丹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却忽然问道:“……睦端呢?”
“买药去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来人正是买药回来的带伤少年,文琦开门的时候,他正倚在走道的木栏杆边,手里提着药包,目光却飘忽不定地在楼下大堂里游荡。
“喂。”文琦出声唤他,“在看什么呢?”
少年回头,脸上表情却有些怔,“没什么,你们能帮我上药吗?”
文琦的表情又变得奇怪起来,和刚才看云丹的时候一样,“当然。”
屋内的云丹远远瞧见男孩脸上异样的神情,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坐直了身子,待到那二人进了房里并关上门后,她起身想问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少年抬头,目光呆滞地吐出了一句话:“他们在调查城里的体面人。”
两位侠岚怔愣片刻,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而同样没反应过来此举何意的,还有滇城的父母官大人。
这位大人现在手里捏着一份名单,上下左右前后翻看了半天,除了名单上的人都是本地腰缠万贯的富人或享有盛名的名人外,他看不出任何的玄机。“您这是何意啊?”他疑惑地问向与自己隔了一桌的信使。
“我找了几个人,让他们去探探这些人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跟京城那边来往。”
文知府脑筋忽然转得飞快,听完这句话后便将前因后果搭起来,结果得出的结论令他自己陡然一惊,他豁然起身:“你是说月纥攻城跟这里的人有关?!还有朝廷的人在捣鬼?!”
信使剑眉轻蹙,面色骤然变冷,只这小小的变化就叫文知府打了个寒颤,因那一句话而发热的头脑瞬息间又因这一句话而冷却。他瑟瑟地缩回椅上:“抱歉……我又冲动了。”
对方眉间怒气未消,语调沉沉冰冷,“所谓隔墙有耳,就算你的宅子足够安全,你也不必嚷嚷得所有人都能听见。”
“是……”文知府喏喏应承,却像咬牙切齿,渐低的声音里带了埋怨之情。
信使自是听得出来,斜睨过去,只瞥到一个后脑勺——知府大人大概是窝了火,现下竟不愿正面听从。自己目光渐利,但知府大人却全未察觉。信使不再说话,可心头却忽然闪出一丝厌恶和不屑,稍稍还带了点疑惑。
厌恶是因为这位并没有什么出众能力的文姓官员对待自己的傲慢,不屑是出于对方的政绩,疑惑则出自他自己此行的目的——为什么自己效命的大人要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人施以援手?难道是他有什么别的价值,而自己看不出?可眼下这座城市看起来对这位父母官的评价并不好,这样对大人有什么好处?
他实在想不出。
还在京城的时候,大人跟他谈起这件事,说此人“脑筋转不动,性格又冲动容易树敌,但本质不坏,导致此番遭人诬陷”。但现在来到这里他却觉得自己被骗了。
不,就算被骗,这也不是现在的重点。
依文知府所言,那时月纥攻城,他连派多人前去求援,可最后都被堵了回来,说是大人看不起滇城这个小地方。最终求援兵不得,才自己狼狈溃逃。
而问题就在于,他们均称是在大人府宅门口被拒,可为何家仆无人上报,以致大人全然不知?最有可能的解释是有人误导了传信者,可这一路十万八千里,要误导有那么容易?要知道求援的人马都是秘密放出城的,大人的详细住址也有在交于他们的地图上说明。若真是被人误导的话,那这个人得是什么身份,才能控制这一路的动向?
答案看起来显而易见。
信使觉得,自己的大人应该是遇见了政敌。这位政敌应该在滇城也有自己的人手,如今欲解此局,怕是要先从揪出这些政敌的爪牙开始。
他收回目光,“如果月纥人看了布告真来找谈判,你可就不能这么冲动了。大人需要你坐镇滇城,现在最好的办法就与你的老对手和解。”他语调平静地说着,“当然了,像前天晚上那样来偷袭的人,自然还是要处置的。”
文知府没有回过头来,只是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是”。
“你怎么发现他们在调查这些人的?”文琦问道。
少年挠了挠后脑,将自己如何走去医馆,如何向被陌生人缠住的医馆主人求助治伤,以及如何在拎着药包往外走的时候看见离去的陌生人与监视自己的人相对点头的事情一一向二人叙述。
“他们大概是下意识的吧,不过也很明显就是了。”他一边回想着,一边伸出手臂去让云丹解开纱布,好给自己换药。“我后来逛去了另外几个地方,因为那些都是熟人,所以我也很容易就问出来东西。”
云丹头也不抬,“问出什么了?”
“据他们说,这些人一直在拐弯抹角地问自己过去几天的生意和动态——估计是在套话,所以问的东西都不太一样,但有一点大家是相同的。”
“什么?”
“他们都被问到了,是否去过京城,以及经不经常去。”
话音未落,屋外忽然飞来一只灰色的鸽子,扑棱棱地扇着翅膀,最后伸长了两只爪子攀在窗棂上,收起双翼,歪过头来看着屋内的人。
云丹自然注意到了这只鸽子,另外两人也是。她剪了一段干净的绷带出来,替换掉从少侠臂上卸下来的旧物。伤口处理完毕后,她松出口气,同时嘴角轻扬,道:“看来,九爷应该有新的东西要告诉我们了。”
☆、第 25 章
夜里的寒风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肆意穿行,于巷末拐角处碰撞出呼啸的噪响。打更人在这寒意刺骨的无形流体里伴着月光独行,一边计算时间,一边敲着手里的铜锣报时。
此刻正是三更。
登州城的夜生活并非贯穿整个夜晚,仅仅持续一两个时辰便早早结束。商家们需要对白天的生意进行核对计算,这会耗去不少时间,夜生活自然无法持续太久。更何况城市居民的生物钟也没有因为新兴的夜生活而变得昼夜颠倒——除了少数打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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