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边停下,朽木白哉借着半开的拉门往里看,室内情况一览无遗。
一个小小女孩在床铺上抱着大白犬睡得正熟,大白犬听见门外的动静只是动动耳朵,继续趴在原地瞪大圆滚滚的双眼看向来人,乖巧地没有起身。
墨染闲依知道朽木白哉已经站在门边,偏过头左手食指轻点嘴唇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再等会儿,便转过身继续执笔作画。
朽木白哉于是就这样安静地倚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外边雨还在下,雨珠落在叶片、池面、屋瓦,滴滴答答,声音倒是错落有致。
他不只一次这样想,墨染宅里时间过得很慢。
若要形容得再精确一点,应该说──
有墨染闲依在的地方时间流逝彷佛特别缓慢。
她本是一个很慢的女子。
并非指她的动作,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的时间好似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停住了。
从真央毕业后,他从席官升到副队长,最后成为队长;护廷十三队正副队长人选不断更迭,如今睽违十六年,三番队与五番队终于补上副队长空缺,她却还紧抓着四席不放。
她的院落亦是如此,不是一片白就是一片蓊郁。
全新的造景姑且不论,若没有角落那一小丛眼生的植物告诉他──她还有在前进,恐怕他都要以为这女人真停下了自己的时间。
许多人都说她变了,可朽木白哉没来由地知道她本质从未变过。
“我们到隔壁厅吧。”轻手轻脚地离开桌前,墨染闲依将拉门关上只余一点缝,细声朝朽木白哉说道。这里是她的卧房,好不容易才成功哄孩子睡午觉,她可不想这么快就把她吵醒。
指示铃木堇在门前待命看顾孩子,墨染闲依套上家主羽织,带着朽木白哉往另一头走。经过几个大孩子时,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面色平和地瞥了他们一眼,几个孩子见状齐齐低下头。
让仆人送上茶点,墨染闲依知道对座的男人在想什么,为他倒了一杯茶后才语气淡然道:“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我从没教过他们墨染之名可以成为霸凌同侪的理由。”
三个大的今年入读真央,放假偶尔回来时说了班上几个流魂街出身的同侪能力差,当时她觉得不对劲,只让他们乖乖闭上嘴专心学习,别总在背后道人坏话。
找着机会与浮竹队长到真央视察,马上抓到他们仗着受过菁英训练,欺负同侪学得慢。
另外两只小的被三个大的影响,带他们到润林安买甜点,竟学陌生贵族拿石子砸几个在广场玩儿的流魂街小孩。
五个孩子,一处真央一处市集,当场让他们道了歉,事后还亲自监督他们写好悔过书,带上礼物上门赔罪。
趁着休假,直接点名分家的家长把他们都带上门。墨染家的名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让这些一点付出都没有的娃儿败坏的。
她难得动怒,短短两星期里,墨染闲依就因这几个家伙气得胃痛。
“妳很在意?”朽木白哉面无表情地接过杯盏,一边铃木夫人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在他面前放下另一份糕点。
墨染闲依轻啜口茶,抬眼瞥向亭子里的两个孩子:“现在就会欺负平民,以后恐怕得视人命为草芥。”
近期好几件贵族、死神杀了流魂街平民不被问责引发的纠纷。墨染闲依对此无能为力,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为被害者讨公道,但至少她可以约束自己的家族。
长老会议那边没有理由提出异议,因此家主命令已下:无理由伤害、欺凌他人者,经证实确有其事,即刻除去族籍。
几个平时疼爱的孩子今天被抓过来惩罚,以儆效尤。
至于大人们就更不用说了,她除籍是说真的,其他贵族苛责她矫情也罢,在她的认知里,既然敢做坏事就得自己承受后果。
朽木白哉闻言并没有说什么,捏起一小块糕点尝了一口,辣椒特有的酥麻感慢慢充斥整个口腔,铃木夫人果然还记得他的喜好。
“喜欢的话就多带些走。”墨染闲依见他喜欢笑瞇了眼。
姿态从容地将手上的糕点解决,朽木白哉喝口茶,从上衣内袋拿出一份文件,语气平平:“四枫院跟阿万门家已经签下同意书及联署书。”
接过文件看到上头的签名与印信,墨染闲依松了一口气,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京乐队长已经帮我拿到家主的同意书、与墨染家及早乙女家交好的家族联署也处理好了──现在再加上四枫院与四十六哲贤的司书大人……”
墨染闲依双眼泛着期待的光,握紧拳头:“朽木队长,最快下个月我们就可以让那荒唐的规约消失了。”
只要等到下回的贵族集会提出联署,有半数以上的家族附议,不必经由四十六室就能让该条约失效。
“恩。”简单的一个音节,不轻不重,但墨染闲依就是知道对方内心亦是喜悦。
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收好,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他:“发起人会写上我跟琉生的名字。朽木队长,您只要附议便行,届时无论结果,一切都由我们两个承担。”
纪律便是绝对。身为以维护贵族权益为主的六番队队长,这男人私底下为此事已经付出够多,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却还是淌了进来。
自她当上家主,已经过了十五年的时间。这期间她与早乙女琉生找到机会便私下拜访交好的家族,前几年多是被拒绝,但在祖父与几位贵族友人从中斡旋下,总算让他们改变心意。
最麻烦的还是四十六室,好在透过关系她总算联络上司书的女儿,听说当时条约被提出时,阿万门司书便是站在反对方。如今能得其联署实乃大幸。
“为什么妳会想把这条约废掉,墨染?”朽木白哉非常纳闷,他知道这规定的存在是四十六室想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身分,当时他尽管无奈也只能吞下。
是呀,为什么呢?听见对方的疑问,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看着朽木白哉认真道:“墨染宅是我的家。我不想让家主这个身分,剥夺我、甚至是我的继任者离家与回家的自由;我更不想让这条约,成为伴侣的枷锁。”
这个条约才不会让贵族更加团结,只会加速家族的分裂。
虽然是为了针对朽木白哉迎娶流魂街整灵一事,却同时限制了全体贵族的婚姻选择。
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
“朽木队长,您就当我是为了自己,不必介怀。”
女人的笑容中揉杂了自信、与让他安心的力量,而那嗓音还是轻轻柔柔一如他听了上百年那样。
这几年朽木白哉对着镜子,偶然发现眼角多了一丝细纹,尽管伤春悲秋并不符合他的个性,但他也不否认这二十年他在心态上已经老了不少。
他们一样度过二十年,可墨染闲依看起来却好似从没变过,模样甚至年轻许多。明明成为家主后肩上的责任更重,为什么她反而开心了?
这些疑惑朽木白哉只在心里想,并没有问出口。视线意外瞥见外头眼生的那抹绿,他脱口道:“角落那儿的植物是什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蓝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