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知是齐铁嘴第几次看这封信了。但这次,他的心情却更加无沉重,不仅因为信上的内容,还因为这封信旁边放的两样东西——地图和罗盘,地图上标识的地点,就在新疆塔各坦。
信是当年齐建民在新疆时、利用信鸽寄给他的,地图和罗盘却不是。
这两样东西,是几天前他去到丽江、企图顺着他父亲生前的路线寻找齐家蛛丝马迹的时候,他父亲亲自交给他的。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圆,他看完父亲的日记,做了几个标记就睡下了。然而半梦半醒之间,一个人摇醒了他。
他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把胡了满眼的眼屎揉掉,才看清来人是他的父亲。他本该吃惊的,可他那会实在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他居然一点也不吃惊,就好像他昨天才看见他一样。他后来想,可能是因为齐建民像平时一样拿着一根旧式烟枪,一件军绿色衬衫上到处沾着尘土也没什么不同。
齐建民用烟枪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小子,东西我放在那了,地址在地图上,你到了那,就下棺去找。我已经帮你把墓穴的机关调过了。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你出来之后,墓穴的机关又会恢复原位,切记。”
齐铁嘴还想再问什么,齐建民只说了句:“你长高了。”便转身出门了。
—
开车通过连绵起伏的草原、穿过一群又一群的牛群羊群,满叔停车挂挡,拉上手刹:“到了。”下车掏出根烟,深深地洗了一口:“你真要进去?”
齐铁嘴拉上防风衣的拉链:“进。”
满叔便吹了声口哨,远处一匹马撒着欢跑过来,到了满叔身边,围着满叔转了一圈才肯停下。
满叔把马牵过来,使劲揉了揉马棕毛:“这马灵得很,你骑着它吧,用脚走要走两天的。”
齐铁嘴扯过马缰绳,心里忽然沉重了几分。齐家高人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深入险境、求生无路,就让自己的马匹头悬青铜镜,带着他需要让外面人知道的信息逃出。
想到这里,老八稍显稚嫩的脸上起了一层薄汗:以前只是听父亲跟他讲这些故事,这些年也曾下过一些墓穴、历过一些险境,可直到现在,他才有凶险万分的实感。
说不定他也得用前辈们的办法了。
齐铁嘴捏了捏背包里的青铜镜,站在地上觉得有点轻飘飘的。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要真死在这了,他不就不用纠结要不要继续上学了吗——上学苦啊,鸟语怎么都学不会。
愉快地冲马打了个响指:“走吧,咱哥俩进去吧。”
那马却像是知道跟着齐铁嘴要带着它“送死”一样,扭捏了半天不愿离开,还是满叔假装抽了它几鞭子它才扭着屁股向着沟壑纵横的草原深处走去。
齐铁嘴手里拿着两个罗盘,一个是齐建民那天给他的,一个是他们齐家家传的罗盘。第二个罗盘,是他今天早上临时决定带上的,因为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齐建民给他的罗盘指不准方向。他摸不清楚他爹给他这样一个罗盘的意义,但既然给他了,就肯定有他的原因。
不过走着走着,齐铁嘴就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结果:除了齐建民给他的罗盘以外,其他的导航开始不能辨明方向,而另一个罗盘开始剧烈震动,更可怕的是,齐家人天生的方向感、以及他从小在奇门八卦阵中训练出来的辨向能力,此刻全部失效——他直觉的方向与罗盘指的方向完全相反!
齐铁嘴跟着罗盘指明的方向,穿过蜿蜒的河流,草原逐渐显露边界,眼前出现一座黄色光秃秃的大山。
墓穴入口就在几座掩映的脚下。齐铁嘴把马栓在山外,自己孤身进墓。因为他看到,这墓穴的所有机关果然都被移动过,所有的危险已被暂时隔绝在外。
齐铁嘴深吸口气,矮身进墓。
墓是西汉古墓,没有壁彩,也没有雕塑,只能看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节伸出来的泥椽子,上面放着一个泥塑的小碗。
有一段时间,齐铁嘴总感觉到后面有人在往碗里面添水。
他以为,这人是他父亲,他父亲在帮他把墓穴里的机关重新挪回去。
可这也只是他的感觉,因为他曾刻意停了下来,回头看的时候,那碗里根本没水。
这次下斗的经历并没有想象中的凶险,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简单,他很容易地就到了齐建民让他去的地方,拿到了齐建民让他拿的东西——一本书和一个阵——颠倒乾坤阵。
原来,千百年来,他们齐家都在坚守着一个使命:帮助守墓人和守将守护茶寨里的黑尸棺。
而齐家这个精通奇门盾术的家族所用的方法,就是摆了一个乾坤阵,颠倒东南西北,让每一个企图接近黑尸棺的人迷失方向。
——
“我一直认为并相信我父亲还活着,”齐铁嘴没有碰他的眼镜,“现在看来,他确实已经死了。乾坤阵大约还有一个能力,就是颠倒阴阳。所以我看到的,应该是在阴间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
☆、第十章
夜空像躺在天上的深蓝色琥珀,静静地倒映着生长在人世间的万物。
于曼丽抬起头,感觉自己被无限的孤独和凄凉笼罩。
从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可怜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要到哪去,连一个家人和朋友也没有,踽踽独行天地间,可能哪一天悄悄地走了,也没一个人会在意。
但今天听了齐铁嘴的话,突然觉得一向开朗的八爷原来也有如此复杂凄惨的身世。
于曼丽不解,难道上天造万物,不是为了让万物活的精彩、而只是为了看浮生若梦、人们过得究竟有多苦?
身上冰一样凉,于曼丽紧了紧衣服。
一件外套却落在她肩上。
“去哪啊?”张启山跟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于曼丽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一反常态地、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张启山的外套。偶尔体会一下被人关心的感觉也挺好。
她轻轻地笑了笑:“齐老板把他的罗盘借给了我,既然知道了方向,就先去把银钉和绳索拿回来。”
张启山皱了一下眉,过了会才问:“你知道齐铁嘴为什么没有避讳你,把这件事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了吗?”
于曼丽不解:“佛爷为什么这么问?”
张启山很郑重地说:“你能看见齐铁嘴看见的东西,说明你很可能与‘乾坤阵’有关,也就是与他父亲有关。可你究竟是好是坏,我们却一无所知。算命的信你才告诉你,他希望你是好的,也希望你能帮助他。当然,他也是想帮助你。毕竟一个身上没有沾惹麻烦的人,绝不会被搅入乾坤阵这趟浑水。”
于曼丽闻言,不禁怔住。的确,她复杂惯了,别人猛地一复杂,脑筋比她多转几道弯,她反而有点无所适从。
张启山却像看穿她心思一样又道:“于曼丽,你总觉得自己很复杂,但你其实很简单,简单的就像个孩子。你隐藏自己,所以把戒备和不信任都写在脸上。你不会做笑面虎,也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复杂的经历或许教会了你竖起盾甲,但你却从没想过用你的兵械伤害别人。你知道吗?我曾经怀疑过你的来历,现在也怀疑你的身份,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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