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几个资质不错的,我叫地下的小子们看着,到时候合适就扩上一些。”他说的都是那一批签了死契的,心理上就对林家更死心塌地一些。再经过一番调|教,用起来就不妨了。他们在林家只要学习偶尔做做活,学得好还有奖励,比之前想象中的生活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只要是知道感恩的,都感念这林家的恩情。但是,也不是没有白眼狼,正所谓日久见人心,这些个小孩子还不是很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有不好的,黄石一眼就能瞧出来。
如今教书的几个男女先生也会注意这些孩子在课堂上的情况,实在掰不回来的,自有黄石带走处理。杀人灭口倒还不至于,不过是扔去寒山寺的如今的方丈那边。寺庙本是方外之地,里头过得艰辛的却有的是。和尚们也不久光是念念经就行的,庙有庙田,否则吃穿从何而来。这些都需要有人去劳作,几次以来,不老实也老实了。
不过,叫黄石扔去了寺庙的,一般也没什么机会出来了。再老实也没什么用,除非真有特别机灵的,能想办法不继续做一个可怜的杂役。至今为止,被他扔去寒山寺的九个小子里头,没有出现这样的妖孽。
也是,这世界上的天才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哪能就这么巧的遇上呢?
黄石见林瑜就这么堂堂正正地去了关着戴梓的那件屋子,低着头并不劝阻。他已经习惯了自家大爷的种种行为,也从未见他在什么地方什么人身上失过手。而自他当了这个地支的首领开始,他也已经习惯了少说话多做事。无论到时候大爷有什么样的吩咐,他只需要执行就好了。
就像一开始林瑜对着接受地支的他说过,地支做得都是暗中的活计,并不光明。所以只要知道对大局有利就好了,较真只会加速一个地支人员的消耗速度。
之后,黄石每收进一个地支人员,最先考虑的也就是这方面。这些地支的人员未必不知道林瑜想要做什么,毕竟接触的情报类的任务居多,但是他们牢牢地记住了一开始的训练。
不听不问,有什么都藏在心里。
可以说,林瑜在这个时代这么久,身后最为坚实的力量是他在姑苏的庄子。而最为忠心的,就是这些从庄子里选拔进地支的人员,他可以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们。
林瑜一边脑子发散地想着,一边敲响了房门。他在门外明显地听到了里面一个在地上团团转的脚步声停了下来,然后一个强作镇定的声音道:“请进。”
满心满眼总觉得自己即将从贼,到时候是不是该痛斥一声,然后就死的戴梓完全没想到走进来的是这样的一个如玉少年。一肚子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他是见过这个少年的,毕竟去年六元及第的风光直到他被流放之前依旧在说书人的口中被津津乐道着。就算他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部小官,也被撺掇着看了一会状元游街的盛景。特别就在今年年头的时候,这个少年知府还发现了廉价的牛痘,救了千万小儿的命。
他当然不会忘了这样的一张脸。
半晌,戴梓才从嗓子眼中憋出一句:“怎么是你?”
林瑜含笑道:“为什么不能是我?”说着,一摆手请他坐下,问道,“戴先生以为是谁呢?”
戴梓脑子一片空白,他本就不是擅长官场权谋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所谓的恃才傲物而被人污了一个里通东洋的罪名,被流放辽东。
他在林瑜了然的目光中呐呐道:“老夫以为是前明……”他终究没能说出余孽这两个字,就算天下承平,读书的人的心目中,难道就一点前明的影子就没有吗?
历朝得位之正莫过于明,这句话是所有读书人心知肚明却又不敢说的一句话。
林瑜轻笑一声:“不是前明,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在这个可以说是除了他这边已经没有其他陆可以走的老先生,林瑜可以说是相当坦诚,“您的二十八连珠火铳没有献给军营,难道就没有自己的考虑吗?”
莫说什么有伤天和的话,说得好像之前他没有发明被的军事利器一样。
戴梓长叹一声,已经不去惊讶他为什么能知道这样的他埋在肚子里的机密了。在他看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给弄出来的人,知道这样的事情似乎也算得上是正常。他摇摇头,道:“连珠火铳的造价太高,用于军队的装备并不现实。”他的意思也很明白,如果指望二十八连珠火铳的话,林瑜就可以偃旗息鼓了。
“你觉得本朝如何?”林瑜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戴梓内心不太像卷进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之中,谨慎地道:“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刚说出口,就听对面的额少年轻笑一声,他不由得涨红了脸。
见他这般,林瑜就道:“看来您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得话。”他收了笑,无端地叫戴梓胆寒起来,“那您又觉得在本朝皇族的眼里,我们这些汉人又是什么?”
戴梓脸色刷得一下惨白。
良久,见林瑜不依不饶,一双乌黑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不由得哆嗦着嘴道:“难道你就有什么办法不成?难道,你还能造反不成?”
林瑜无所谓地道:“我想看看真正的四海升平呢!”他接过黄石递来的茶壶,给两人分别倒了一盏道,“不知您又对北魏孝文帝怎么看?”
图穷匕见。
戴梓被林瑜这一出又一出的已经有些吓傻了,听到孝文帝反而有些缓过神来。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秀雅至极的如玉少年,缓缓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瑜捧着茶盏,遥想过去:“黄帝战蚩尤,世间再无蚩尤部。三皇五帝、春秋战国,我们的祖辈披荆斩棘、筚路蓝缕,乃至有秦一统。汉家尚武,乃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及至唐时,武勇之气尚在。才有万国来朝,至今仍由外国人将我们成为唐人。偏偏到了宋时,赵家兄弟得国不正,一味打压武人,失国祚于蒙古。”
说道这里,他冷哼了一声,低垂的眉眼中竟是轻蔑:“所谓胡人无百年国运,既然有这样的一句话,想必不会有人以为那个一等蒙古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的朝代,是什么好时代吧!”他盯着戴梓颤抖的眼珠子,道,“所以,历朝得位之正,莫过于明。”
“难道你想重开战端不成?”林瑜的一句句一声声都割在戴梓一个文人的心上,他们不是不学史,难道真的就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吗?
“战火?如果哪一天真的需要的话。”林瑜在烛火下显得玉白的脸蛋虽然含着笑,但是戴梓就是觉得那笑容冷硬地叫人觉得寒冷,“如果有一日我不得不做出那样的选择的话。”
是的,林瑜虽然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状况,但是如果真的有这一天的话,他不会逃避。甚至,他一直在为这样的可能而做着准备。
“如果,本朝有一个孝文帝呢?”戴梓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地问。他知道自己说不过眼前的少年,就算他再坚持着心中摇摇欲坠的名为忠诚的线,但是他自己知道,有一部分的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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