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辉真人道行高深,然而终究还是凡人,窥伺了此等天机,自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景朝国师一般皆是早衰而亡,然而含辉真人因为此事在短短几月中便亡故了,这也是太子长琴年纪轻轻,便成了国师的缘故。
约莫是天机不可泄露的缘故,含辉真人走之前只留下了关於此事的只言片语。
不过纵是只言片语,也足够叫皇帝心惊肉跳了。
天下将现乱势。
饶是如此也还算了,而含辉真人所言竟隐隐指向了妖邪乱世。
转眼数载已过,当初听闻此事的惊愕与惧怕仿佛残留在了皇帝的心中。
“行云是否发现了什麽事情?”皇帝忧心忡忡地问道,方才逗弄小太子的轻松荡然无存。
小太子本是在低头认认真真地读自己的书,听见皇帝低沉担忧的语气,不免抬起了脑袋,觑了他一眼。待瞧见了自家父皇极为难看的面色之後,他就有些放不下心了,尽管仍旧是盯着书本,但上头的字元却是一个也看不进去了。
皇帝没有发觉自家儿子的走神,此时也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他愁眉不展,目光中还透出了些许的紧张。
“……陛下莫要担忧。”含辉真人的预测,身为国师的太子长琴自然是清楚得很,而苍城山一派也从未对此放松过。
诸如妖邪乱世,说起来着实是叫人提心吊胆,难以安心。
太子长琴回想他和陆明琛有一世,两人生离死别正是因为妖族入侵人界一事。
他不清楚当初他离开之後,自己的伴侣是如何行事,对方虽然从未提及,但想来也绝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太子长琴是决计不愿意心上人吃上半分苦头。
遇妖斩妖,遇魔诛魔,到了他这里,除却失去心爱之人,还没有什麽可以让他畏惧半分的事情了。
自知晓日後可能发生的情况後,太子长琴已千方百计想好了几条退路,纵使乱世再现,他也绝不会让两人再重蹈覆辙。
心中早有了盘算,太子长琴神色格外冷静,也叫原先有些烦闷忧虑的皇帝安定了许多。
待问清了自家国师的打算,皇帝眉头松了几分,叹息一声道:“你们苍城山有了应对的主意就好,有何需要,同我开口便是。其他的,朕也帮不上什麽忙。”
“陛下过言了。”太子长琴温温地笑道。
其实假若皇帝拖了他的後腿,他是不会介意把对方当做绊脚石除去的。
先前不断的渡魂到底是叫性情平和淡然的仙人发生了些变化,唯有在心上人面前,他才会收敛身上所有尖刻之处,好似云淡风轻一般。
“微臣需前往玉山一趟拜访故交。”太子长琴停顿了片刻,“若陛下有要事,与开霁说即可,他如今的修行已是胜过了他多数的同辈弟子。”
如果没有意外,展开霁就是下一任的国师人选,这一点皇帝自然知晓。
“承安,与你师尊告别。”皇帝摸了摸小太子的头发,“玉山距离京城颇远,再见你师尊怕是要过许久了。”
小太子此时脑袋里全是自家父皇和师尊的对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待皇帝放下了手,才回国了神。
“师尊……师尊,一路保重。”小太子抿了抿唇角,小声地说道。他师尊本是温润和气的人,但对待他却是未曾放松半分,甚是严格。因而纵使他平素看起来温和可亲,他也还是有些畏惧他。
太子长琴看他的弟子一眼,知晓他有些怕自己,心道自己莫非是什麽洪水猛兽不成?暗自摇了摇头,言语温和对他说了几句话,看他脑袋直点的模样,轻笑了几声,而後出了殿外。
外面的雪还在下,除却积雪压折树枝的“哢嚓”声外,俱是一片寂静。
太子长琴打开了伞,缓缓地走在厚实的雪地上头,其实心里却有些不同于他此刻平静外表的焦急。
会冒着纷飞白雪出门就很是说明了这点,他不想耽搁任何时间,因此展初霁未到宫中,他就先去了皇帝那里交代清楚了此事,等到向展初霁问清情况之後,他就可以立马离开京城了。
而此时,太子长琴心心念念的人,正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眉宇皱起,神色有些担忧。
“芙玉师姐,大雪封山,外面怕是走不了吧?”站在屋檐下,陆明琛同身边的紫衣姑娘道。
“雪下得太大了,我们也没法赶路。”芙玉瞧见他有些发白的俊脸脸蛋,心头不由自主便生出了几分怜惜。她蹙起秀眉,抬手轻轻地推了推身侧的少年,放柔了声音道:“你进客栈休息去吧,外头寒气重,里头会暖和许多。”她暗道,这可不是什麽怜香惜玉。而是她知晓这小弟子少时的身体是出了名的弱,一路过来虽从未出过什麽岔子,但她也可以杜绝不必要的冒险。
陆明琛本不知晓她的心思,然而抬眼瞧见她那副带着怜爱的表情,就明白了她此刻的想法。他心想,自己这一路从未表现过半分病弱之举,当得上“武力输出”了,怎麽还叫芙玉像是看待易碎品一样对待自己。
陆明琛沉默无语,不曾开口回应。
而芙玉则是当他默认了,推着他进了客栈的门,随後自己也进了来。
“这雪若停了,我们先御剑飞到柳城。”芙玉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皮纸制成的地图来,摊开放在了桌上,先前在客栈四处的师兄弟们见了她的举动,就凑近了过来,一同坐在了客栈了木椅上,安静地听着芙玉说话。
“柳山离我们如今所处的地界大约一日路程,是我们此行必经之地。”她顿了顿,眸中露出些许思索,才接了下去,“过了那处,再往东边直去,之後不久就可以到玄天宫了。”
她是带队之人,陆明琛和其余弟子皆是没有意见,点点头应了下来。
芙玉讲解完毕,重新将地图卷了起来,站起身,对面前的师兄弟道:“看这大雪,怕是还要下上几日。你们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再动身的话,路程就要赶起来,也没有这麽舒舒服服休整的机会了。”
知道她绝不是玩笑之话,除却陆明琛之外,一行人从掌柜那里取了些粮食就各自回房歇息取了,
“陵琛师弟,不上楼休息吗?”见陆明琛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芙玉不禁有些奇怪,於是就问出了声。
陆明琛正想着事情,昨日在房中独自一人待得够久,休息得足够多了,所以今日不想过早回房。
“听闻今年的雪势历年来最盛的一次。”陆明琛心思尚在别处,听芙玉的问话,随口找了个理由回答。
芙玉笑了起来,也不勉强他,“你慢慢欣赏,师姐先上楼补个觉去了。”
“师姐请便。”陆明琛道。
芙玉搭着木质的扶手一步步地上了楼,转过一截楼梯,余光瞥见楼下那道修长自在的身影,她有些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
昆仑山终年覆雪,她从未觉得任何雪景有什麽独到之处,甚至於有些烦厌,觉得它还比不得江南水乡那些软绵绵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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