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子长琴在片刻间将自己的师弟掳走,他脸色一沉,暗恨自己大意。
顿时也顾不上方才所想,偏头瞥了神色阴郁的欧阳少恭一眼,百里屠苏便冷着脸追了过去。
若换做平常,欧阳少恭绝不会就此轻易放走自己寻找了多年的半魂,可刚才听闻太子长琴之言,他所受到的冲击并不亚于百里屠苏,何况他对陆明琛虽有关注,但在意程度远远少於身为师兄的百里屠苏,因此也不急着去追人。
他好似雕像一般站在原地,一字一字,反复咀嚼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往常温润如玉般的气质散了个一乾二净,眉目一点点的沉凝,直逼十二月的霜雪。
在青玉坛初遇紫胤真人那位小弟子。
在幻境中冷眼旁观那名为陆明琛的青年和“太子长琴”之间的纠缠。
往事犹如云烟嫋嫋飘来,欧阳少恭眼中渐渐酝酿起浓重的暗色,唇角却弯出了一个笑弧。笑依旧是笑,却远远不旧日在外人看来的友善与柔和,配合着他眉间的冷意,看起来是十足十的嘲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事到如今,他还有什麽不明白的。
“情深义重……好一个情深义重!”一时间情绪交织与翻滚,欧阳少恭的心中竟慢慢地生出了几丝酸楚,而後他低低地笑出了声,“天道能赠与“太子长琴”一个相依相伴的陆明琛,却唯独不愿宽待我半分,同为太子长琴,命运却是难以相同……这便是所谓同人不同命麽……呵……”
那笑声渐渐在荒凉的空屋中漫开来,与欧阳少恭眉间苦涩的神情,俱是化作了一点一点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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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声,洋洋洒洒,飘落於昆仑山巅,极目所望,四周皆是一片银装。
百里屠苏负剑立于门廊下方,望着屋檐之外飘飞的雪片,平常那双如星子散布一般的眼眸,此时正压着一层重重的怅惘。
兜兜转转的,他竟是再次回了天墉城,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是绝无可能重归师门的。想像中与欧阳少恭的生死决战并未到来,反倒因为一个“太子长琴”搅成了一团混乱。还有小师弟……他本是想护他周全,似乎也未能做到。
百里屠苏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凶剑,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叫他清醒了几分,他眼中的茫然在这一刻便散去了许多,只是眼中的忧虑依旧未曾消去。
“师弟。”门後传来一声开启的轻响,百里屠苏听闻此声,急急地转过了身,凑到了出门之人的跟前,脚步中带着几分匆忙。
还未等关门的陵越说话,他就已经出了声,语声中蕴着迫切与焦急:“大师兄,师尊……师尊可说小师弟如何了?”
陵越看向百里屠苏,唇线紧闭,并未回答百里屠苏的问题,垂下了眼,只对他道:“进去罢,师尊唤你。”
见百里屠苏神情滞涩,呆立於原地不动,陵越便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又低声对他说了一遍。
百里屠苏心头发沉,不知不觉间就推开了门,等到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屋中,而他的师尊,正立於床侧,静静地凝视着他。
“……弟子拜见师尊。”百里屠苏下拜行礼,待紫胤真人出声之後,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心中忧心过甚,虽是有紫胤真人站于身前,目光却依旧是不由自主的往床榻上的青年身上看去。
“你师弟暂且无事。”紫胤真人看出他心思,淡声说道。见到二弟子听闻话後骤然轻松了不少的神色,他心中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你师弟……先前曾醒过一次,同我说了一件事。”紫胤真人的视线落於面前身姿挺拔,宛如利刃出鞘一般的二弟子,心头堵闷难当。
他这二弟子和三弟子,均是人中龙凤,心志坚毅,然而却偏偏是命运多舛,一生苦难多於欢乐。
曾有长老询问他之後为何不肯收徒,便是由此而来。一个两个已叫他忧心难已,心神不安。若是再添,又如何能承担得起。
紫胤真人想到方才小弟子回来之时,自己所探查到的脉络,微微阖眼,心头涩然一片。
那分明就是油尽灯枯之相。
百里屠苏不知此时紫胤真人心中的苦涩,听了紫胤真人此话,不由得变了脸色,稍稍抬起了头,却依旧不敢直视紫胤真人。
“你此行下山缘由,我已心中有数。求仁得仁,复无怨怼,你自己既然无惧无悔,我等旁人也无法说些什麽。”紫胤真人神情与语气均是平淡得很,只是那双原先属於仙人清冷而漠然的眼眸,如今却是蕴含着极为复杂难明的情绪,“只是你莫要忘记,你并非孑然一身,是我的弟子,天墉城门徒。”
百里屠苏听了紫胤真人之前的话,本是惊疑不定,但听闻後话,却是慢慢地静了下来,心头升起了一片融融暖意。
但他素来嘴拙,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麽才好,只掩了眼中感激,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默默想道:正是师门待自己情谊深厚,才愈发不能累及无辜。
“只是你私逃下山,冲撞长老的行举终究不妥,之後自行於屋中思过罢。”紫胤真人广袖一挥,面无表情的说道。
百里屠苏无半分意见,立即恭敬地应了下来,不过在离开之时,他却有些犹豫。
紫胤真人了然,叹道:“你师弟用药已过了好几个时辰,再过一炷香就应当醒了,你若想留下照看,便留下罢。”
百里屠苏知道师尊已看穿自己心思,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应了一声“是”。
若说先前小弟子的身体尚有几分生机,经由这次下山一番糟践,却是真真正正的回天乏术,纵有那至今未见踪影的海外仙草现身也无济於事。
饶是如此,紫胤真人虽清楚小弟子顽疾无医,却仍旧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手养到大的弟子消逝。
紫胤真人与二弟子交代一番,却是急步出了房门。
百里屠苏目送了自己师尊出门,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之人身上。
看见自家师弟没有丝毫血色的面孔,他的眼中浮起了一层惭色,只恨自己此行太过疏忽大意,未曾将师弟保护周全,叫他落於了旁人的手中。
好在那人当真并无恶意,将师弟安全送回了天墉城……若是换做欧阳少恭,怕是危险之极。
“我有错,不应如此莽撞……”百里屠苏原本只是埋在心中的所思所想,在心情黯淡之余,竟是无意识的喃喃了出来。
“师兄何错之有?”一道虚浮无力的语声在屋中响起,百里屠苏一惊,抬起了头,却见自己的小师弟正淡笑着望着自己。
百里屠苏张开了唇,眼中顿时绽放了出几缕惊喜的光彩。本来是站於屋子门口,他此时便三步做一步,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还未站定,就急急地出了声,“小师弟,你醒了,可觉得哪里不适?”
陆明琛抬手压了压额角,缓了片刻用药沉睡之後带来的眩晕,对着目含关切的百里屠苏摇了摇头,语气很是沉静:“师兄,我无事,不过是睡久了,一时醒不过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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