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显然不信,张了张唇,正要说些什麽,却被陆明琛下一句话不着痕迹的转移了注意力。
“师兄,你的事情,师弟自作主张,冒昧了……”陆明琛歉然地说道。
百里屠苏自然知道他话中所指的事情是什麽,眉尖微蹙,摇了摇头,“无妨,我……本不应该瞒着师尊,此事终是要禀报他的。”他稍稍顿了一顿,双目注视着陆明琛,语声带着几分迟疑,“这些事情,是你自己发现,还是……国师告知?”
百里屠苏终究是觉得对方那时所言极为荒谬,然而心底有个声音却又在说服自己,对方没有必要编造出如此可笑的谎言,一番纠结之下,百里屠苏一时也不知晓自己该如何称呼对方,於是便用对方的身份作了代称。
陆明琛看着他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的神色,轻叹了一口气,缓声道:“师兄,你下山之前,我就已经发觉不对。只是精力不济,於是托了长琴替我注意你几分,之後……就明白了师兄的难处。”
百里屠苏听他称呼,眸光微微闪动,还未说些什麽,陆明琛苍白的面孔上浮现了几丝浅淡的笑意,用着很轻的声音继续道:“师兄,大千世界,奇妙难言,何事发生都称不上稀奇。”
百里屠苏紧闭着唇,微微垂下了眼眸,若有所思。
他再道:“不知师兄上一辈的记忆中可有我的出现?可有长琴的出现?我知师兄不愿牵扯他人,可怎知我和长琴不是这局中人,又或是这一轮回的变数?”
百里屠苏内心澄明,当然是听出了他话中未尽之意,面上一怔,一双眼睛忽而像是扫尽阴云的苍穹般熠熠生辉,令人不敢直视。
陆明琛眸光柔和而沉静,静望着百里屠苏,不曾再接下去说了,等到百里屠苏面带深思的离去,陆明琛方才往後靠去,倚着床沿,微微闭了上了眼睛。
“若非我心甘情愿,尊驾怕是要花费一番力气才能接手。”在一室寂静中,陆明琛出了声。
他的神色分外冷漠,语声淡淡,却蕴藏着几分威胁之意,“这身体不是白占的。”
屋子安静了片刻,很快响起了一个另一个低沉的声音。
“魔域界内,有一神树名为“长生”,其果实,虽无长生之效,却可满足阁下所想。”这声音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只是那片界域,危机四伏。我唯有恢复力量之後,才可一探。”
陆明琛问他:“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少则十年,多则半载。”
陆明琛眉间立皱,喃喃道:“半载?怕是等不了。”他知道百里屠苏身怀煞气,受其侵蚀日益深重。
半载……委实是长了一些。
“你灵根属寒,那焚寂却是属火。”这声音轻哼一声,“你习的乃是道法,一身修为於我无用,用於压制你师兄的煞气却是极佳。”
“多谢阁下点醒。”陆明琛睁开了眼睛,真心实意的感谢道。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修为对他而言也是无用的,能助自己师兄一两分已经算是极好的事情。
可惜这一生,他与师兄之间的缘分……到底还是浅了一些。
思及以往师尊及两位师兄的庇护,陆明琛不觉间有些失神,待回过神来,面色平淡无澜,无悲无喜。
……
这一日的风雪小了许多,到了午後,就已经无声无息的停了下来,正如来时的悄然无声。
因这几日的寒气格外瘮人,又临近年关,天墉城便索性停了几日习剑的课程。原本就安静的天墉城,由於弟子们皆是躲在屋内的缘故,这一下更是静了几分,於是剑气划破空气的“嘶嘶”声难免显得格外清楚了一些。
陆明琛站在屋檐下,看着百里屠苏收了剑式,才缓步踱了过去。
百里屠苏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把暗红色的长剑负在身後,转头看去,眉间的锋芒顿时收敛了许多,道:“小师弟。”
“师兄的剑法已臻大成了。”陆明琛赞了一声,在百里屠苏惊讶的目光之下,抽。出了腰间的古剑,“师弟在剑法尚有几处不解,恳请师兄指教一番。”他话音刚落,被他握在手中的古剑剑身振动,发出了一声嘶鸣,似是按耐不住一般。
“师弟不可!”百里屠苏脸色瞬息万变,还未厉声斥他胡闹,陆明琛就已经提剑刺了过来。
这一出手便是杀招。
他虽是久病体虚,平常看起来连凡人都貌似多有不如。然而在手执长剑这一刻,则像是变了一个人般,俨然是一个剑术绝伦,历经了千锤百炼的剑客。
百里屠苏手腕一转,横剑於身前,下意识挡住了陆明琛的攻势,脚下连退了几步。因全然没有防备,这一下的阻挡他不免有些狼狈。
“师弟!”百里屠苏沉着脸,望向陆明琛,眼中含着几分困惑与不解,但却依旧没有任何防备。
陆明琛没有答他,手中的古剑已经再次出鞘,剑中所含极寒之气顺着剑身扩散而出,配合着一招太虚剑使出,不过眨眼间就已凝成了一道寒气森然的剑柱纵贯长空,随即散成了数百道虚影,道道直指百里屠苏。
本是被百里屠苏所压制,不声不响的焚寂在此时好似被激发了血性一般,开始震荡不已,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锵——”
这一刻,剑气震荡,与寒风一同卷起了地面上的积雪,细碎的雪沫子开始四处飞舞,犹如一场大雪又至。
这剧烈挥发的剑气开始激起了焚寂的煞气,百里屠苏握剑的手臂开始弥漫出黑色的雾气,凶剑在这一刻开始展露出了自己的深重戾气。
百里屠苏眸泛红光,眼底浮起了几缕杀意,只是他意识仍在,於是又将这几分杀意又很快地压了下去。
原本挥出的剑式在这一刻不免又转弱了几分,百里屠苏咬着牙,剑眉几乎攥成了一个“川”字,强压下满腹不解,微带着怒意道:“师弟,刀剑无眼,你速速收剑!”
陆明琛面无表情,没有出言解释的打算,长剑自上而下,寒光划过,又是一招剑式如霹雳般直面而来。
只是这招式并非百里屠苏所见识过的任何天墉城剑术,而是属於他师弟一人,全然陌生的一式。
百里屠苏的瞳孔猛的缩紧了,不知何时,手掌心竟沁出了一层冰凉黏腻的冷汗来。
他下意识的催动了体内的煞气,纵身一步,以剑身作为封挡。
两剑相击,犹如金石碰撞,霎时便迸溅出刺眼的火花,剑气震荡朝着四周席卷而去。
百里屠苏的眼前似乎黑了一下,竟不知为何,一时间失却了任何的气力,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师兄,得罪了。”隐隐约约之间,他听到自己小师弟略含着些许歉意的声音,对方温热的手握住了他那只浸满冷汗的手。
随後一股蕴着凉意却叫自己觉得舒泰的力量顺着两人双手相接的地方上涌了过来,最後慢慢地沉入了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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