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白玉簪。
这是继赵佶的密旨之后,铁手与冷血第二次听到有关白玉簪的消息。两人对视一眼,看来他们所料不错,这的确是关键之物,任别空真正目的也在于此物。而昨日他们才收到魏简飞鸽传信提及七炎会出卖了李潜飞,今日李潜飞便将矛头指向了七炎会,这位李大夫倒果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冷血突然觉得事情变得好玩了起来,挑了挑眉头。
之所以好玩,是因为复杂。
冷血对复杂的事很有兴趣。
孙呈见对面的两人都在沉思,遂道:“事情就是这样,我也全说完了,二爷四爷,你们保重,我先走了。”
铁手道:“孙兄不歇息会儿,喝口茶吗?”
孙呈摇摇头道:“庄子里的事务还多,我都得回去处理。”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清晨的。天气还有些微凉,话毕时他已转身上马离去。铁手与冷血送了他一程路,送出桃林,看他的影子渐渐地消失在太阳的光辉里,两人心下都有感慨。
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在回程路上,铁手与冷血看着对方笑了一笑。
他们明白彼此心中想的是什么。
共同走的这条路如此难走,且永远都没一个尽头,偶尔有时,他们亦生出些许疲惫之感,支持他们继续走下去、让他们知道继续走下去是有意义的,便是千百千万个像孙呈这般的人,千白千万个信任他们、与他们站在同一边的人。
冷血觉得此时与铁手走在一起格外轻松,快回到木屋时,他忽道:“二师兄,有点我不明白。”
铁手道:“什么?”
冷血道:“就算鱼雁山庄将所谓得到白玉簪便能称霸武林的消息传遍江湖,难不成真的还会有人相信吗?李潜飞这样做有什么用处?”
铁手笑了,道:“四师弟,还一个词叫三人成虎。”
冷血沉吟着,也笑了,道:“二师兄,还有一个词叫白日梦。”
这个世上相信白日梦的人绝不会少。
铁手道:“而且,就算别的人不信,任别空不会不信——因为白玉簪有秘密这点绝对不假,不然任别空不会为一根普通的簪子费这么大力气。而他越想要得到这支簪子,他的疑心也会越重,当白玉簪在七炎会手中的消息传进他耳里时,他定会怀疑七炎会与李潜飞是否依旧有勾结。”顿了一顿,依然在笑,到最后笑容却有点沉重,叹道,“还有,至少官家也是信了的。”
冷血点头道:“密旨上说那支白玉簪光华夺目、刀枪不入,这与李潜飞对那张簪子的形容并无区别,只不过李潜飞却没有提及什么瑶池西王母。这说明所谓的西王母只是任别空的说法,是任别空利用了赵佶对鬼神之说的迷信,让赵佶相信了这簪子确是西王母之宝,如今落在李潜飞的手里——想要在人海茫茫里找到一个人,除非动用到各地官府的力量,也只有赵佶能够动用到所有官府的力量,任别空在利用赵佶替他追捕李潜飞。可是他也没想到,赵佶对他并不完全信任,怕他私吞了这西王母的宝物,所以才让二师兄你抢在任别空的前头找到李潜飞,找到那支白玉簪。”说到这里又奇怪,“可为什么赵佶会信你?”
铁手思索微时,道:“你不要小看了官家,他虽迷信鬼神,却也不是蠢笨之人,他是有识人之明的。”
冷血看了铁手半天,小声道:“他哪里有识人之明?”
铁手只当冷血说的是赵佶宠幸蔡京与满朝佞幸之事,笑一笑,没应声。
冷血却继续道:“如果他知道你以前放走了多少个想要刺杀他的刺客——”说着再次做了个鬼脸,“他还会信你吗?”
铁手这下子一愣,随而一笑,拍拍冷血的头,道:“难道那些事没你的份儿了?”
冷血笑道:“是有我的份儿,可是每回宫里需要护卫,明明我和大师兄三师兄都在京,他可都是点名了要二师兄你进宫的,谁都知道,他最信的是你,不是我和大师兄三师兄。”
赵佶对铁手的印象相当好,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四大名捕四个人,无情与冷血在他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他便几乎没见过这两人笑起来的样子,谁会待见这样冷冰冰的人呢?铁手和追命倒是常把笑容挂在脸上,而追命比铁手更会来事儿,不过宫里比追命会来事儿的人太多了,比追命会拍马屁的人的人也太多了,铁手有一点他人都不能比的是其能书善画,这一点入了赵佶的眼。因此即使铁手总会进谏这个进谏那个,赵佶也勉强忍了。这说明铁手有一片忠君爱国之心,赵佶自认自己是个明君,对这种人要重用——谁叫铁手进谏他不喜之事时的态度也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呢?如果那些个忠臣进谏时都有这种态度该多好。
假若此时赵佶看到他心中忠君爱国的铁手与从来不笑的冷血在一起悦然笑着谈论以前放走了多少个刺客这种事,大概他的震惊是会多过愤怒的。
铁手笑道:“四师弟,照你这么说,官家是不该信我了?”
冷血想了一想,这时却很郑重地摇了摇头,道:“二师兄,他应该信你,就算你骗了他,你也是为了这个国家好。那些刺客都是心怀社稷之士,因看不惯朝局浑浊,才想凭一己之力杀掉昏君。假使赵佶能多把心放在国事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一直想着要刺杀他。而那些刺客若活着,凭他们的人品与本事,便能在其他地方为国效力。古有谏臣争臣辅臣拂臣,二师兄,你做的是拂臣做的事。”
铁手如是,冷血如是,无情与追命亦如是。从道不从君,无论他们四人做了什么事、怎样做、手段如何,其道一以贯之,永不会变。
他们的道便是为了这个国家好,为了这个国家的百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拂臣的说法出自《荀子》:
君有过谋过事,将危国家陨社稷之惧也;大臣父兄,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有能比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之所尊厚也,而闇主惑君以为己贼也。故明君之所赏,闇君之所罚也;闇君之所赏,明君之所杀也。伊尹箕子可谓谏矣,比干子胥可谓争矣,平原君之于赵可谓辅矣,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传曰:“从道不从君。”此之谓也。
第160章 第 45 章
万千朝辉于照入屋内,将桌椅都映照成一片红色。温久危独自站在窗边,负手不语,他的衣襟亦染上些微红。
方采才睡醒不久,正坐在椅上,见铁手与冷血回转,遂指着温久危问道:“我就比你们醒得晚一点点,发生什么事了吗?温先生一直站在那儿,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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