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见状心下一个疙瘩,忍不住先问:“聂宝儿他——”
温久危终于说了话,长叹一口气,道了两字:“能治。”
冷血立即松了口气,脸上亦有了淡淡笑意。铁手却知这事必没那么简单,不然温久危不会如此为难,但铁手的神情是沉着的,在听到能治两字之后,对他而言一切都不成问题,再艰巨的事都不成问题。
温久危此时续道:“这病的名字叫碎骨病,十万个人里也难得遇到一个会得上这种病。可一旦得了,那都是从出生起就带着,因其身体里有一股气在乱窜,待他的年龄越大,他的骨头就会被这股气逼得越碎,所以他才会一直卧床不能动弹,所以他每每发病时他会疼痛难忍。聂宝儿是我见过第二个得了这病的病人,许多年前我师兄也治过一个得了碎骨病的女孩。我当时正在师兄的住处做客,因此知道。”
冷血道:“前辈说的师兄是指温长逸?”
温久危点点头。
冷血道:“我之前听一位大夫说过,聂直梧延请天下名医为聂宝儿医治,李潜飞也是其一,可是他却不能治好这病。”
言下之意乃是既然李潜飞是温长逸的弟子,李潜飞为何会治不好他老师曾经治过的病症?随即顿了顿,冷血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只看了铁手一眼。
铁手明白冷血的意思:当初用冰泪散封住聂宝儿病情的人,很有可能便是任别空或任别空手下之人——他们宁愿如今千方百计杀了聂宝儿隐瞒真相,也不愿让聂宝儿痊愈,说明任别空也对这病无可奈何。
温久危道:“他确实不能治。只有他一个人,他当然不能治;若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能治。其实,当年师兄也并没有治好那个女孩。”
这最后一句话,忽然让铁手有些感伤,为了几十年前那个他未曾谋面的女孩。
冷血却觉温久危说这么半天总是说得不清不楚,不由有点急,遂道:“前辈请直言。”
温久危叹道:“还得一个人,一个内力已到至极境界的人。不过这样的人太难找,江湖上没有几个。”
冷血愣了一下,旋即便将目光投向了铁手;而一直在旁默默听他们讲话的方采同样将视线转向了铁手。
铁手笑道:“是不多,但不代表没有。”
温久危道:“是啊,还是有几个的,当年师兄求了相熟的几位内力高手让他们替那女孩医治,可没有一个人答应。虽是如此,我师兄与我也都没有怪他们。”
听来听去,冷血听明白了,要想治好这种病,须得一位内力极深厚的高手相助,可相助的办法必然是会对那位高手有损害的。冷血一下子松了气,又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聂宝儿会平安无恙,他很清楚,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顾念自己而拒绝救人,铁手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站出来,所以他不再为聂宝儿担心,而是转而为铁手担心。
冷血有时会将自己的心思埋得很深很深,谁也看不出;有时则会心里想什么,脸上写什么——这得分场合。办案办公事时,在犯人们的眼里,他总是冷冰冰又深沉;平常时候,在兄弟朋友们的面前,他当然干脆直率得很。
因此此时,铁手看着冷血脸上明显的不安,忽觉得很好玩。聂前辈还什么都没有说呢,四师弟至于这么紧张吗?
于是铁手笑了,这笑容是冲着冷血的,也只有冷血明白铁手这笑容的意思。
——你别担心。
然后,铁手直接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温久危犹豫片刻,道:“这样一来,那孩子时不时的剧烈疼痛便会转嫁到二爷你身上,而且都是不定时无预兆的发作——二爷你也愿意?”
冷血眼皮蓦然一跳,心也跟着一跳,道:“那……”他的话踌躇着说不出来。
温久危想了想,想明白了冷血要问什么,道:“不会对二爷有生命危害。”
铁手则什么都不问,只道:“需要我怎么做?”
——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我怎么做?
温久危听到这里,再次长长叹一口气,要他为一个陌生孩子付出到此种地步,他也得费一些思量的,“二爷你真的决定了?你可知道——”
铁手笑着截道:“前辈您不是说了吗?至少我不会死。”
温久危还想说话,想说你可以去问问那个孩子,那种疼痛不会比死亡的感觉轻松多少;况且身在江湖,不比普通人,万一在与人对敌的时候疼痛忽然发作,那岂不是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怎么不会死?然而最终,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看见铁手的神情他便明白了,铁手不是不晓得这些。
晓得,铁手依然无畏,亦无谓。
温久危道:“其实四爷你也不必太担心。”他这样说是因为他发现此刻在场诸人里最不在乎的人是铁手,而最担忧的人显然是冷血,“如果能够找到血凝果给二爷吃下,那二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冷血果然一喜,问道:“血凝果是什么?”
温久危道:“一种毒,但也能够当药。”
冷血道:“不能直接给聂宝儿吃这个吗?”
温久危摇摇头道:“不能。药能够治病,是因为药的威力比病强大,可碎骨病的威力却要强过于血凝果,所以即使那孩子吃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要想救那个孩子的命,只有让二爷注入内力到那孩子体内护住他的骨头,再将那孩子身体里的气引自己的身体里。虽说这相当于将那孩子的病症转到二爷身上,可危害也小了一 半,这时候再让二爷吃下血凝果,便万事大吉了。”
冷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温久危道:“我要提醒一句,血凝果天下间只有两枚,都在本门家主的手中,但那是老字号温家的宝物,我是无权碰它的,家主也不可能将它随意送给外人。”
冷血依然点点头,仍是表示自己明白了。
温久危忽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沉静的自信。
铁手本倒也不是完全的无所谓,他唯一的担心便是怕冷血为自己担心,此时见冷血将心中疑虑放下,这才向温久危笑道:“晚不如早,今天能将宝儿的病能治好吗?”
温久危苦笑道:“铁二爷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说的?”一面说,他一面转身去了卧房。
冷血站着那儿,没动。
铁手想了想,在跟上温久危之前,先到了冷血身边,笑道:“愁眉苦脸的干什么?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昨日方姑娘帮我们引走了,等今日宝儿的病也治好,我想接下来我们就轻松了。”
此时日光正盛,几只飞鸟掠空,鸟啭悦耳。冷血看向窗外,淡淡一笑,应了一声:“是。”
白鸟停在了窗台,似不怕屋里的人,正低头啄着落在窗边的落叶。
铁手看着那两只并肩的鸟儿,忽道:“其实这次能够这么顺利,我们还得谢谢大师兄和三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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