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壁雪白的大房间,高高的天花板上吊着特大的聚集型照明灯。消毒水的气味充斥房间的每个角落,一种生命无法存活的味道。
房间中央是冰凉的铁制手术台,旁边有一应俱全的器械架,看起来像是大学附属医院的手术室。不同的是,手术台边有固定四肢的束缚皮带,台前放着几个水桶和装着福尔马林液的大型玻璃容器。
几个穿白色消毒衣的人在台边忙碌,擦掉台面上的血迹污渍。
人类的一切伦理和禁忌,在这里都变成对科学的兴奋期待。
这里只需要人的身体,无视人的灵魂。
原木,MARUTA,KD376。
几个日本军医在等着,只露出眼睛和经过第五次消毒的双手。说是军医并不确切,因为这种实验的操刀,往往是由实习的年轻助手进行,他们的导师坐在旁边指挥。
“需要麻醉吗?”日语低声询问。
“不需要。这个MARUTA性情温顺,而且不会喊叫。”
“脱衣服。”生硬的汉语。
展昭脱掉黑色长衫。不着寸缕的身体上散发出医用酒精凉飕飕的气味。
教授级别的军医走过来,打量着这具本来应该是最优等级的身体,皱起眉头。
Z攻击需要的是没有受过伤的健康肌肉,但是这个MARUTA符合条件的部位竟然这么难找。
戴着白手套的手伸过来,开始对每块主要肌肉逐一检查,动作无顾忌到粗暴肆虐。
伤痕未褪的肌体消毒之后温度仍然很低,凉到没有人想到里面隐藏着的是一腔怎样的热血。
足以劈玉断金的颀长手指半握成拳,终于还是缓缓垂下。
展昭闭上眼睛,浓长睫羽埋藏了所有屈辱和愤怒。
有人把他带到手术台旁,脸向下,皮带固定住手脚,手术部位消毒。
近百个毫无反抗之力的MARUTA曾经在这里,皮带固定住手脚,手术部位消毒。
有人走来,对被固定住的展昭,不做麻醉,准备下刀。
曾经,他们对难以计数的MARUTA们,不做麻醉,直接下刀。
泱泱中华,被这些狂热地企盼武运长久的罪犯,无须麻醉,直接下刀!
展昭睁开眼睛,清澈眼神变成淬血刀光。
锋利的手术刀深深划进身体的时候,KD376突然猛地仰起头,喉咙里发出空洞的气声。周围的日本人都吓了一跳,实验材料声嘶力竭痛叫不算稀奇,但这个MARUTA的神情,并不是呼痛,也不是求饶。人压抑得发疯会强烈渴望狂喊,而展昭像是要在无声的嘶叫中喊尽胸中郁积。
浸透氯仿的纱布把整个世界变成一团混沌。
展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阳余晖费力地透过走廊延伸进小窗。
头很晕,唯一鲜明的只有疼痛。意识到自己完全赤裸的同时,渐渐清楚的视野里映出靠在床头的塑料拐杖和放在枕边的黑色长衫,
展昭伸手拿起长衫,努力要穿上。缝合的伤口痛得钻心,他知道一动就会迸裂。
“别动,已经缝好了。”轻声的生硬中文响起,负责看护他的仍然是那个少年兵。
一杯药水送到展昭面前。
“你是缝合对比组,时间会比他们长……三天后进行运动观察,记录迸裂程度。所以你,这三天,尽量别动。”
展昭看看少年兵,喝下药水。少年兵开始帮助他穿起长衫。
远远传来被塞住的惨哼,展昭闭上眼睛。黑板上另外几个号码对应的Z攻击包括瓦斯坏疽菌观察,闭合空腔观察,异物植入观察,和一个健康MARUTA的缝合对比。自己会比前三个存活的时间长,也就是说,又得到了能够周旋的时间。
哨声响起,到这一班撤岗的时候了。少年兵指指墙上安装的警铃,说道:“开关已经打开,有异常情况就按。”
展昭点点头,表示听到。
少年兵离开了牢房。
入夜时分,展昭又听到了叩击声,疼痛反而使神经异常敏感,一声一声,在耳边震震地荡来,震震地荡去:
“今天石井去庆功,他不在……不在……不在……”
另外几个MARUTA的呻吟声继续响着,时而幽咽时而嘶哑。
“动手……由291按铃,今天午夜动手……”是那个军人敲击的电码,熟练中透出执着。
展昭猛地把手放上墙壁,清晰地敲出一串十九路军专用秘码:
“这里是1号房KD376,听到请回答。”
听到展昭的加密专用码,对方大吃一惊,叩击声立刻停止。
十几秒的静默后,和展昭使用的密码相同的节奏传来:
“KD376,讲。”
“你的行动结果,是所有人一同去死。”
短暂停顿后,对方有了反应:
“你是什么人?”
伤口传来辐射半面身体的尖锐痛感。展昭挪一挪腰身,尽量缓解阵阵疼痛,跳过对方的问题,直接陈述:
“按铃叫警卫,再夺取钥匙太危险,而且惊动范围大。内院四周是高墙,即使冲出走廊,通向外面的铁门也已经关锁,探照灯配合机枪没有死角,这里是死路一条。”
“你的想法?”
“从走廊另一面的特别班工作室穿出去,过地下通道是解剖室。那里的位置离焚尸炉很近,防卫比这里薄弱。”
“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为了在疼痛中保持稳定清晰的节奏,展昭极力修正手指颤抖的幅度,指间已经渗出冰凉的汗水,“相信事实就已足够。”
“要经过几道铁门?”对方开始感兴趣。
“七道。”
“一样活不成。”失望的回应。
“我能开门。”展昭回答,“时间不多,派人帮我。而且,今夜外面有我们的武力接应。”
军人犹疑片刻:“你肯定?”
“就像你能肯定中马健一不在。”
“你能开门,为什么不逃?”
展昭咬一咬牙,擦掉流到眼角的冷汗:“时间宝贵。合作,或者死。”
对方沉默。
每一寸空气中都流动着疑虑。
然而面对流逝的时间,等待就是挥霍生命。
牢房里,展昭满脸冷汗,向床头的拐杖伸出手,稍微挺一挺腰,伤口立刻牵得阵阵撕疼。
探照灯晃过外面的走廊,窥视窗里透进的光线在牢房墙上映出顽强的颀长身影。
展昭终于把拐杖抓到手里,光线一转而过,影子也随之从墙上扑下。
探照灯光消失,展昭摔进黑暗。
乌黑眼眸迸出震惊:右腿不听使唤,哪怕只是小幅度的内展和外收也无法完成!
疼痛不是最糟糕的事,真正要命的是运动障碍。挑剔的军医选中的是他没有受过伤的右臀十字部位,他不知道手术刀是不是挑伤了神经。定定心神,尝试曲伸右腿,麻木沉重的感觉无情地碾过身体,冷意从心中直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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