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浮沉_几多次枉痴心【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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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他活着,却不希望他再次回来。虽然明明知道他只要活着就必定会回来。

  不希望他回来,却希望他继续活着,虽然明明知道他若一去不回意味着什么。

  太重的忧虑,太多的牵挂,太浓的爱恋,原来和太深的伤痛一样,只能沉默,无法言说。

  高涨的暗河水位离洞顶不过十几米,潮头已过,河水平静地向下游流着。白玉堂追着固定在洞壁上的电话线顺流而下,虽然石幔石笋错落嶙峋,整体降势还算平缓。漂出一段颇长的距离后,前面又听见断崖落水轰鸣声。而不远处的电话线,就一直向着断崖下面伸了过去。

  白玉堂慎上加慎,找准下一个能固定身体的地方之后才继续向前,终于成功停在了断崖边,下面寒气扑人,电筒完全照不到底,光柱无论怎么晃动,最终都只能消失在黑暗的落水里。

  这样不可测的高度,连攀岩绳也无法依靠。

  可是日本人明明把电话线拉了下去!

  白玉堂拿着电筒四处扫视,想找一找是否有其它路径可以下到崖底。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蹲在对面的石丛里。白玉堂立刻意识到那扭曲的动作,只可能来自死人。

  白玉堂甩开攀岩钩,从洞顶奇形异状的石岩间荡到对面,向尸体接近过去。到了面前,他才发现这并不能算一具真正意义上的尸体。

  保持着扭曲的人体蹲踞形状的,是一件卡在石丛间的橡胶潜水衣,衣服上还有关东军的标志。而真正的尸体,已经从残破的潜水衣里被拉出,骨头丢了一地。白玉堂察看这些骨头,看清之后,只觉被河水冰得滑凉的后背又是一阵冷风飕飕。

  这些骨头,无一例外地干干净净,连半点韧带都不剩。

  绝不是烂的。

  是被什么东西的牙齿一点一点啃光的。

  白玉堂拉起潜水衣前襟,依稀还能辨认的编号令他不由得皱起眉。

  太熟悉。一定见过!

  突然一道冷闪在心头炸开,这个编号,和自己试穿的日本军装上衣胸口缝的编号,一模一样!

  这是值守水文站的地质兵!

  他们原来并没有撤走,而是死在了下游!

  崖下无尽的黑暗中,仿佛是地狱张开的大口,利齿森森,待人而噬。

  水文站中响起的电话铃声,是求救,还是引诱?

  水声轰鸣中,白玉堂突然听到一阵异响,那绝不是落水与岩石相击的声音。

  无论来的是什么,要抽身而退都已经来不及。

  白玉堂左手握刀,右手熄灭电筒,让自己和黑暗融为一体。

  第八章 :英雄叹

  地上已经是清风鸟鸣,阳光万里。

  城墙焦黑的中马城外,赵珏钻出军车,卑微地站在一旁。等了不知多久,里面出来两个日本兵,蒙上赵珏眼睛,一路曲折,拐弯抹角,将人带进中马健一的办公室。

  半个多小时以后,赵珏狼狈不堪地出来,连滚带爬地从高墙电网下的小门里出了中马城,还不敢摘下头上的黑布。

  “一直走!不准回头!”日本兵高声斥喝。赵珏转着圈跟各位太君躬身行礼,也不知行对了方向没有。肩膀被人粗暴地摆了个方向,随之而来的是重重一脚。

  赵珏踉跄着冲了两三米远,勉强稳住身体,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拉枪栓的声音。赵珏只觉得后心冰凉,是不甘与愤怒中夹杂着失望的冷。中马健一的盘问中明显带着怀疑,赵珏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一枪毙命还是留观后效。

  尴尬的赌局,赌的是巨大到超出承受范围以外的忍耐。

  脚下是石板甬路,再走到头是土路。当赵珏终于走到射程以外时,冷汗已经湿透了背心。

  土路延伸到地平线上,仿佛没有尽头。

  哈尔滨。

  幽静的小巷丁香掩映,最里面的一个粉墙小院锁着门,院里飘出花香。

  一辆人力车从巷口进来,在门前停下。一个穿着素静的青年下了车,低垂的眉目间带着倦意。正是在茶楼唱完通宵夜场的明凤华。

  一个角儿唱戏唱到这么红,纵然不前呼后拥,也总有几个男仆女佣服侍。明凤华却是异类,既不雇人,也不见客,一向独居。人人都知这房子是赵大队长买来送给明凤华的,就连徐恩培这样的恩客,也知道避讳,明凤华不出来时,从不来扰。

  打开自家门锁,明凤华惊讶地看见院里已经有人。

  赵珏满面风尘,坐在大槐树下的石桌边。虽然刻意掩饰过,脸上伤痕仍然依稀可见。明凤华回手闩门,走上前去自自然然地坐在赵珏身边,伸手倒了杯茶,微微皱眉。

  每次赵珏只要来这里,都会泡上一壶茶,但是不喝,只是借此告诉他,自己来了多长时间。

  茶已经快凉透了,赵珏等了很久。

  “是赵大队长,还是……襄阳?”明凤华低声,最后两个字已经轻到听不见。

  “是襄阳。”赵珏欠欠牙缝,搂过明凤华细韧的腰身,嘴唇贴上耳畔,如同亲吻:“中马城的鬼子盘问我的时候,说发现有人从通风井下去了,很可能掉进背荫山地下,问我有没有其它出口,命令我去找当地人继续调查,鬼子也要搜山。他们半个月前把通往地面的落水洞炸了,那是禁地没人敢下去。至少五百米深,人凶多吉少。”

  “你是说……”

  “鬼子列了八个失踪犯人的号码,其中有KD376。我送的卷宗我知道,这个编号是展昭。”

  “有出口么?”

  “我不知道!”赵珏胸腔低吼,“就算有出口,五百米的高度,也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他下去一定有原因,很可能是为保护证据而无法脱身。不然外面打成那样,他有爬通风井的体力,完全能够突围逃脱!”赵珏握住明凤华纤长的手腕,把他拉到怀里,“我不知道鬼子现在对我还有多少信任,但我能肯定这一路没有盯梢。你上背荫山去找许大当家,把这些话告诉他!跟他说赵珏现在穷途末路,念在同为中国人的份上,莫计前嫌!”

  赵珏越说越快,最后变成喘息,大半体重压到明凤华身上。最后一个字刚一出口,明凤华觉得肩上猛然一沉,赵珏失去了知觉。

  明凤华把赵珏放下,拿起残茶一饮而尽。目光冰冷深寒,完全不是婉转承欢的戏子眼神。

  槐影荫荫,在地上印下斑驳痕迹。

  后院密室里,明凤华从墙上翻板里转出电台。赵珏发给上方的一切电文,都是在这里接收并转发。这是包括赵珏在内无人知晓的绝密,唯一的操作者只有明凤华。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等来襄阳刺杀黑狐得手的消息。现在襄阳回来了,除了亲口告诉他的这些事以外,也仍然没有这项任务的结果。

  电台沉默,没有任何记录留存。明凤华盯着电台,手用力握住椅背,拉开椅子坐下。

  襄阳不但没有刺杀黑狐,而且还要做先斩后奏甚至斩了也不想奏的事。明凤华敏感地察觉到了襄阳身上的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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