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驱驰_几多次枉痴心【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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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遥不可及,危险近在咫尺。

  明凤华抹抹泛潮的眼角,走进灼热的阳光。

  街头建筑的墙壁上张贴着各种广告,雪花膏生发油香粉烟草重叠出的闹市繁华,在阳光底下烤得发脆发蔫。

  一张画着太阳旗的布告贴在最上面:

  “热血圣战,帝国皇军慰安团招募演艺成员”

  布告贴了两三天的样子,边角有点残破,红字仍然刺眼。明凤华目光从上面扫过,没有目的,只是出于职业特工不愿错过任何随机事件的习惯。

  他的瞳孔突然定住。

  布告上面写的出发日期是今天下午五点。

  街角传来吵嚷声,两个伪军正要把一个卖唱姑娘拖走,一个老者扑上来抱腿苦求,扔了一地的胡琴鼓板间滚着十几块现洋。

  伪军虽然惯于仗势,在光天化日下公然抢人倒还少见,何况这次还给了典身钱,就更是奇怪。

  明凤华径直向那边走去。

  跟包在后面小声提醒:“明老板,咱们管不起闲事……”

  明凤华像没听见,走上前陪笑说道:“两位军爷有事好说。”

  伪军把明凤华从头打量到脚,看他气韵不俗,一时没弄清他是干什么的,也是怕不小心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人,连忙换去凶神嘴脸:“上边下令组建劳军团,慰安驻热河的皇军,今天下午就得走,到现在还少一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老者涕泪交流,连连磕头:“谁不知道劳军团是干什么的啊!我就这一个姑娘……”

  “你这老头少胡说八道!要不是看你姑娘会唱曲,皇军还不要呢!你打听打听行市,别不识抬举!热河大捷,这回派的劳军团里有杂耍的、唱戏的,还有日本女人,你姑娘要是会巴结,在里头学着当个艺伎,以后跟着皇军去日本,福就享大发啦!”

  明凤华笑了笑:“这么高级的劳军团,军爷随便从街上找个人就充数,可不太妥当。东四省都是皇军的,能去慰安皇军是我们满洲人的光荣。二位军爷,在下也是唱戏的,本来也正要去热河劳军,不如我顶了这个缺,让这姑娘回家吧。”他放低声音,“在下就图给皇军唱戏能出个名,要真能红起来,二位是我恩人。”

  说着掏出通行证递到伪军手里,伪军接了眼睛一亮,通行证下面垫着钞票。

  钱揣进口袋,心里才透出不得劲:果然不能以貌取人,戏子长得再好,操的也是贱业。

  只是不知道在老天眼里,拿主动送上门来的戏子充数,是不是比抓卖唱姑娘造的孽少。

  但是低头想想自己的身份,就立刻全不顾了,这身皮就足以让穿的人下地狱——挨饿受冻无依无靠的苦人,钱才是真的,命才是真的,谁去管那个虚幻的来生?

  老者磕头磕得谢不出声来,等终于顾上抬头看一眼时,明凤华已经跟着伪军走了,那个垂头丧气的跟包在后面尾随。

  太阳斜进西边初涨的彤云,水阴阴的清风驱走燥热,要来雨了。

  白玉堂一向保持着想睡就能强迫自己立刻睡着的习惯,这对缓解疲倦非常有用。而且他总能在想醒的时候立刻醒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周围很安全,然后就意识到展昭一直任自己握着他的手。他真想就这样多躺一会,可是望望将雨的天色,知道该动身了。白福来前已经准备好一系列良民证件,白玉堂要做的只是今天晚上到集合地点好好休整,明天经奉天站乘火车转承德过封锁线,出了日占区,办事就容易得多。

  侧过目光看看,展昭还没醒。白玉堂忽然生出一点玩心,一手仍然握着展昭的手,另一手摘了片狭长柳叶,向他脸上伸去。

  按他对展昭的了解,这片柳叶没有机会触及皮肤,他只是想看看它在离得多近时被察觉。

  可是展昭睡得香香沉沉,毫无反应。像是只要握着白玉堂的手就一切安好。

  柳叶只离皮肤不到半寸,展昭还是没反应。

  这不对!眩晕在睡着的时候也会发作么?

  白玉堂丢开叶片来察看,手忽然被展昭握紧,融融的触感像浸在那人目光里一样舒服。

  猫儿是故意逗他!乐滋滋甜丝丝的滋味腾地溢出白玉堂眼梢嘴角,顺着这股劲,俯脸在展昭唇上蹭了蹭,齿尖一咬,恰好把那里升起的微笑咬住。得意抬眼,预料之中地看到那双熟悉不过的眼瞳,盈着只属于他的春风暖意。

  “果然是你。”白玉堂心满意足地喃喃。

  果然是猫儿,明亮清晰真实可触,不是那个宁静到沉郁的特工。

  “什么?”展昭饶是耳力极佳,怎奈白玉堂根本没想让他听清,所以当然不会有回答。

  白玉堂手上使力,牵着展昭的手一同起身。

  “该走了。”

  顾念展昭身上有伤,白玉堂压着雪狮子的速度,和展昭的黑马并肩稳当地跑着,大道不走,专抄穿林过野的小路。跑到云涨半天,前面到了一片荒坟。

  白玉堂勒马,面有得色:“到了。”

  看着这片凉风飕飕残叶厚积的林间坟地,展昭笑意中带出一点困惑。他相信白玉堂,但是拿这种地方当巢,在他的特工生涯里还没经历过。

  白玉堂跳下马朝展昭眨眼:“跟我走,听见声也别回头。”

  一句挺简单的话,放在这种环境里,怎么听怎么透着诡异。加上白玉堂本来长着一双会说话的清水眼,斜斜一睨,就不知有多少潜台词挠上心肝。

  展昭虽然不信神鬼之说,一则在背荫河见了合葬墓,心存敬意,再则也想看看白玉堂玩的什么招数,点头应了白玉堂,跟着他趟过绵软的枯叶,向林子深处走去。

  走出二十几米,倒是没听到什么古怪声音,只有风在地面打着旋儿,把一片片枯叶带起又丢下。

  白玉堂忽然停步,一揽展昭肩膀,凑过嘴来小声说:“猫儿,回头看。”

  展昭回头,一双眼睛顿时闪得圆亮。

  马没了!

  两匹马,悄无声息地没了!

  虽然在此之前一直没回头,要说不留意是假的。就算后面埋伏着狙击手,展御猫也能单凭耳力确定位置,没有这手真功夫,活不到今天。

  可是凭白平故的马就没有了,看着晦暗光线中得意的白玉堂,如果不是手上源源不断传来他的体温脉搏,真要以为这人是鬼魅。

  白玉堂亲热地蹭蹭展昭肩膀,“跟爷走,给你看好东西。”

  又不知走了多久,白玉堂在一座毫无特点的坟前停下,按了一下歪倒的残碑。

  展昭等着地面出现暗门或是树上掉下网子或是任何奇怪的机关发作,可是什么都没有。

  浓云涨过头顶,风一阵阵大起来。密林里的光线视物已经困难,白玉堂徐徐直起身,宽挺的肩膀线条峻峭。

  就算他转过来时长出两颗獠牙,展昭也不会觉得意外。

  白玉堂指了指不远处一棵被雷劈开的老树。它半死半活地在风中曳动着尚存的枝条,两人合抱的树身在离地两三米的地方敞怀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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