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了个咪,这又是怎么了?”乐无异来不及伏地寻找能攀援的事物,便再一次向下栽去。他看不到无数的蘑菇都像被飓风chuī拂一般向地面倒去,听不到流水的喧哗作响,也看不到地面开始皲裂,似乎有什么正从地底破土而出,他只知道:“太师傅!夷则!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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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一阵不稳的震颤,头顶却是突然坠落了数块岩石,沈夜灵巧地一一躲过,站在铺满了苔藓的过道上眺望远方。
身边是早已坍圮的墙壁,不知是过去的城墙还是巷道,有些岩石已经风化,稀疏地长着些往上攀沿的苔藓,往上看,却是相对齐整一些的墙面,几根粗壮的树根破墙而出、盘延其中,不过随着震颤,会窸窸窣窣地往下流淌小溪一般的沙尘。而远处,却是苍翠的树林,依稀可以看到无数粗壮的藤条环绕,也不知是什么植物。但在这片没有光的地方却生长着绿叶植物,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而这也是最为诡异的地方。
这是哪里?沈夜皱着眉思索,光靠身边连墙fèng都快风化的石块是看不出什么的,而乐无异那家伙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落到了何处。因为下落时凭着本能跳上了铁链而下,想必这才是与直线下落的乐无异分散的理由吧。
不过乐无异向来福星高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但是要怎么集合,这才是最为头疼的地方。
“咔哒”“咔哒”的声响再次传来,地震的幅度渐渐小了起来,沈夜皱着眉看着悬空直上的铁链,要试着从这里上去吗?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大的难题,可对其他人来说,也许就不是了。
乐无异绝对不可能爬着铁链上去,那他要怎么做?沈夜正在思考,现实却是省了他抉择的麻烦,一阵“喀啦喀啦”的盘旋声响,那锁链竟是有往回拉伸的趋势,自顶部开始往回退去。
沈夜一愣,自己退回去了?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逝,继而马上朝着铁索退回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罗敷还在上方没有一起跳下来,那么这个明显有人cao控的机关,绝对不是罗敷所为,本就活在这里的土着人?呵,看来会是他们一行人出去的关键。
沈夜鬼魅一般的身影在石道与岩壁间疾驰跳跃,那是普通人绝对做不到的速度与动作,在这个武术都已经没落的时代,旁人望尘莫及。
一个倾斜在地的巨大平台挡住了沈夜的去路,或许它曾是空中楼阁,在宫殿之间架起了桥梁,但是连筑基都已经腐朽的现在,这曾经的宏伟天桥,便也落魄至无人问津、与泥土为伍了。
沈夜一个跃身便可以跳过去,只是在他经过那明显有了腐化的台面时,身体猛的一震。
那是……
沈夜一个回旋在倾斜的平面上一抵,复又回到了平台底部。
被时间所腐蚀的台面已经不复平整,其上刻画的壁画更是模糊不清,手掌一旦触碰上去便会“窸窸窣窣”地滑落不少的碎石。
平台的中央唯剩坑坑洼洼的磨砂台面,但是最右面却保留较好,依稀可以看到那壁画中的动物,灵动的四肢,足踏祥云,头顶两只鹿角,纤长却唯美,那是……麋鹿?而它身边的绿枝花纹,与烈山部族纹何其相似,又有着些微的不同。
这是……什么?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逐渐加快,沈夜脑海一片空白,有什么正在翻涌波动,但是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冷静,唯有那皱缩的瞳孔显示着此刻的心绪难平。
平台最右面是一只麋鹿,往左看去,沙化渐渐变得严重,但是还是可以看到一些纹路,其中有似女子的衣带刻画,正轻盈地随风飘dàng。
明明是一副不甚明了的壁画,明明什么都没有看清,但是沈夜冰冷了许久的血液,却在这一刻有了沸腾的趋势。
“喀啦”“喀啦”的铁链依旧往回伸缩,似有什么完成了千万年来的使命,在厚积薄发之后冲破苍穹,然后,重归沉寂。
机关,这是为人制作的机关。
再也看不下去,再也等不下去,一种迫切的心qíng突然在心中鼓动,下一刻,沈夜的身影便再度消失了,风一般朝着随着铁链的方向奔去。
是希望?还是幻想?
是直觉?还是痴妄?
脑海中刻意逃避了太久的身影突然再次变得清晰,恍惚间那人眼神依旧,带着执着、带着顺从。
[师尊],那人微笑的模样,清晰得沈夜心脏抽痛。
会不会是他?会不会是他?
熟悉的不熟悉的事物一一从身边掠过,开满冰蓝色花朵、连树身都隐隐发着蓝光的树木,那曾经是天界的植物。倾倒的石像,面容模糊,但绝对是女子的身形,多么像,曾经的巫山神女。
当最后一幅清晰的神农狩猎与巫山神女嬉戏图在眼前晃过的时候,沈夜突然发现,他的眼睛竟有了酸涩。
然后眼前便出现了一脸沉默的男子:[主人在哪里,属下就在哪里。]明明毫无表qíng,明明语气平静,为何,他却觉得对方在哭呢?
是啊,我伤了你三次,每一次让你抱憾而亡,每一次让你带悔而终,而罪魁祸首,便是我自己。
[不悔。]那人淡淡地微笑了,只是紧缩的眉头,恍惚有几滴水珠滑落,小心地被掩藏了。
沈夜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一切都飞速地向后掠去。不悔吗?曾经的所作所为,他沈夜无愧于烈山部任何族人,但是真的不悔吗?沾染鲜血的双手,连挚爱之人都死于自己的怀抱,当真不悔?
如今的烈山部再一次面临了生死的考验,如此的绝然不同,但又如此的殊途同归。回想过往,他无悔,但是眼看当下,当那个身影再也无处可寻的时候,他还是后悔了。
也许该放手的,也许当初该让他踏遍河山的,也许他们就不必刀刃相向,不必,连他的魂魄都遍寻不得。
曾经为何那么执着?背叛?当一切尘埃落定,当一切重新开始,沈夜才发现,他无处可依,无处可寻,当期许着再遇,当梦想破灭,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了他。
这茫茫浮世,真正为我所有、为我掌控的,却是魂魄两消,连一个念想都没有留下。
和我心意相通,生死与共,永不离弃的,却是因我而死,因我而亡,没有来世,再难相逢。
原本以为这是天道对他的惩罚,怨过恨过,只因身上的责任再一次扛了下来,但是为何是他?为何偏偏是他?为何天道不直接冲着自己来?
若是再来一次,若是重来一生,这一次,我再不会放手,再不会,伤害与你。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湖泊,沈夜脚步一顿,却是皱眉看着那数条铁链收回于湖泊之中,“喀啦”“喀啦”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那机关是在水中吗?会不会是曾经遍寻不得的神女墓?
沈夜的眼神灼热,那是希望到来后,对生的执着,这种因期盼了太多年、失望了太多年的希望,经不起再一次的破灭。
会是……他吗?
沈夜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当他正准备入水一试的时候,一阵激烈的咳嗽让他停下了所有动作,脑海,在一瞬间空白。
“咳咳……咳咳……”那是一个浑身湿透了的男子,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痛苦地跪在湖边咳嗽着。
沈夜缓缓地转身,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唯有那身着白袍的身影是此刻的唯一。
两人不过距离了几米,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咫尺天涯。
谢衣一手抓紧了胸口的衣物,努力咽下到口的咳嗽却是不能,这个身体太虚弱了,不过是借着机关弹出的爆发力都不能承受,这样的他,真的能如愿离开这里吗?
谢衣努力地抬起头,想观察他到了何处的时候,一片yīn影突然遮住了光线,下一刻,温暖,便将他包围。
☆、第十二章:重逢(二)
第十二章:重逢(二)
不知是那突如其来的怀抱,亦或是那似熟悉又有些陌生了的温度,让谢衣愣神间难以做出回应,连胸腔内的闷痛都被他忽视了。
略显茫然的双眼映照着那些坍圮腐朽了的的古墙,这是梦吗?还是他其实依旧被困在神女墓中难以脱身?
无数次在梦中看到的场景,和现在多么相似,只是每一次师尊的态度不同罢了,冷漠的、淡然的、欢悦的、痛苦的,然后捐毒的一切便会在梦中重现,让他认不清猜不透若是两人真正的重逢,该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那现在,是在梦中吗?梦醒过后,是否又是一场绝望?
“……师尊?”如此迟疑的问话,不像是他谢衣的本xing,哪怕是成为初七的那百年光yīn,他又何曾有过迟疑?
只不过是,近乡qíng怯,怕大梦先觉,徒留悲伤罢了。
拥抱着谢衣的手臂渐渐收紧,他听到了承诺一般郑重的回答:“是。”
谢衣的目光依旧茫然若失,在地底消弭了太多时光,他甚至有了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而这,也的确是他的现状。
当初神女墓一别,无异他们后来如何了?心魔后来如何了?流月城后来如何了?他最为关切的那些人如何了?他难以想象,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是否两败俱伤?是否有人死去?流月城的人呢?是否迁徙至龙兵屿?师尊呢?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又会如何选择?
太久了,他与世隔绝太久了,哪怕看不到时光流逝,哪怕听不见沧海巨变,他还是知道,时间,真的是过去太久了。
久到他习惯了那百年间决然不同的两种记忆。
久到他不敢去想象,那些人是否还活着,是否还留在原地,能让他去探寻过往的痕迹。
“……主人?”谢衣忍不住又开口唤道。
被抱得越发的紧了,只是那力度并没有让谢衣感到疼痛。
“是。”他听那人回答。
“……”谢衣闭上眼,微微地叹道,“呵,当真是,恍若一场梦境啊。”
“你认为这是一场梦?”沈夜的声音平淡如常,只是他没有抬起头来,也没有让谢衣看到他的脸,只是抵在对方的肩头,沉闷地问道。
“不,”谢衣轻轻地摇了摇头,“属下还不至于愚笨至此。”
“属下?”沈夜终于抬起了头来,冷峻的双眸一如谢衣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有着些微的不同。
此刻的谢衣笑容温和,似那绵绵流水,透彻心脾,又有着沧桑过后的锋芒,如入了鞘的利剑,蓄势待发。苍白的脸色,衬得眼角那道红色的魔纹越发的鲜明,那是,曾经蛊虫入体、魔气感染的代价。
沈夜抚上了谢衣的脸颊,摩挲着那道魔纹,如此亲昵的举动,让谢衣一愣,他张开口,一瞬的犹豫后,轻声道:“师尊?”
“谢衣啊……”沈夜勾起唇角,微微地笑了,他不知道这么多年后,他竟然再一次学会了微笑,发自内心,不必掩饰,如此自然,“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
谢衣一愣,既而也展颜而笑:“是啊……”
真的,有太多话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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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湖面涟漪并未散尽,一圈圈dàng漾开来,轻轻地冲刷着湖岸的沙地。开启焉褚石门的偃甲早已经回归湖底,那是与巫山神女的约定,开启之后再度封死,这也是为了她安眠之后的平静。谢衣几度劝说无用,最终只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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