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连心,凤齐疼得眼前一黑。咬紧牙关,知道自己不能晕,他若是晕了,不但谢琤难逃一死,就连他自己的性命,也要喂了河底的鱼类。想到会死,他体内猛然生出一股求生的欲望,让他苦苦撑住。
凤齐拼命睁着眼,盯着裂隙深处,只要熬到水势稍弱,便能爬进里面,一定要撑住。
凤齐自小徘徊在生死边缘,常人都道他性情温和,无争无惧,却不知正是因为多次踏进死关的缘由,恰恰形成了他绝不向任何事物低头认输的个性。
多亏万花的衣裳料子够结实,谢琤被绑在他背上,也未曾被水冲走。就这样被江水死死的冲刷了半个时辰,凤齐才靠着全是伤口和血痕的手指,背着比自己还要重的谢琤,一点一点的爬上江壁那口裂隙。
这道裂隙人口不大,恰恰供一个少年出入,但是越往里走,便会发现地势越来越高,两侧洞壁也越来越大。
凤齐身上背着个人,走不动,只能用手指抓着凹凸不平的石面,再靠着手肘,一寸一寸的往深处爬。裂缝入口六七丈之后,豁然形成一个洞穴,里面黑暗潮湿,地势却够高,不用担心江水冲进来。
凤齐趴在地上,一直喘着气,随后将绑在自己和谢琤身上的布条松开。布条吸了水,勒得极紧,凤齐手指全是伤口,一时之间竟然解不开,好在他颇有耐性,并不焦躁,布条最后还是松开了。
谢琤失去固定的力量,从凤齐身上翻下,躺平在石面上。
凤齐四肢早就僵硬无力,来不及抱住他,见他摔了,赶紧趴到他身边,血淋淋的手指不顾疼痛,胡乱地摸着谢琤的手腕,搭上他的脉门。洞穴里黑乌乌的,只有入口处那一丝亮光,凤齐在这片黑暗中,却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了那两道好看的眉。
他被抓去白帝城,身边药石金针等医物都未曾随身带着,只有腰间一个小香囊,驱除蛇蚊等倒是有效。因为身体缘故,他也无法习武,不能运气助谢琤疗伤,而这江边洞穴,哪来草药可用。
就算身怀绝顶医术,此刻的凤齐,也只能束手无策。
如果市坊酒楼中那些话本中常常讲到的机缘巧遇能出现就好了,比如某某侠士跌落山崖,寻至一山洞,发现高深武学秘籍,以及各种灵丹妙药……再不济,只要能找到一副金针,凤齐自信手下绝无救不回的人命。
空想终究无用,凤齐又休息了片刻,脱了外衣,撕成布条备用,再将谢琤衣物剥光,用布条固定住他胸口骨折处,稳住浮动的胸壁。
江风自洞穴外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声音。
湿衣服穿在身上,又冷又粘,凤齐索性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了。万花的衣裳出了名的繁复琐碎,等凤齐脱得只剩一条裤子的时候,地上已堆满了黑的紫的白的。
凤齐将两人的衣物拧干水,铺在岩壁凸起处,希望借着吹进来的江风能阴干衣物。将谢琤衣服抖开的时候,有东西从衣裳里掉出来,凤齐半蹲着在地上摸了许久,才摸到那物,是串珠子。
甫入手凤齐便知道这是自己掉落的佛珠,从不离身,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摩挲的佛珠。手中握紧佛珠,凤齐转头看向洞穴深处的谢琤,终于开口轻声说了句“多谢”。
也许谢琤只是顺手带着,但是对于凤齐来说,这串佛珠的意义不仅仅是因为长达十年的相伴,还因为这是那个人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即使病痛发作得再厉害,身体再难受,只要摸着这串佛珠,他都能够生出无限的勇气。
江风很大,衣物想必明天就能阴干,凤齐回了里面,坐到谢琤身边。谢琤平躺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凤齐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果然外感发热。他摸着黑,双手将谢琤从头到尾摸了一遍。谢琤身上新伤不多,主要还是胸口那处又裂开了,肋骨折断,加上脱力,若是在万花谷,针石齐下,这些伤病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眼前…
凤齐叹了口气,又去外面,将云锦的衣服撕了一大块,浸满江水,用来擦拭谢琤的身体。额头,颈部,腋窝,腹部,鼠蹊,一遍又一遍,直到那浑身滚烫开始消退。
凤齐满头大汗,腹中空空,几乎要叫起来,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已经快一天都没有进食了。他饿着肚子也就算了,可是躺着的这个,却更需要进补。
凤齐凑到谢琤耳畔,低声说着:“谢道长,松松手,借剑一用。”
焚天还死死地握在谢琤手中,他虽然没了意识,却片刻不曾放开手心。
凤齐知道他此刻烧得头晕,未必听得见自己所说的话,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重复。
半晌,一声轻微的金石撞击响起,凤齐道声多谢,从地上捡起焚天。纵使凤齐不会用剑,也知道这是一柄好剑,三尺七寸,剑光如洗。
“且忍耐点,这也是为了救你主人的性命。”凤齐自知用这柄剑去叉鱼堪称暴殄天物,无奈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所幸焚天的确锋利异常,入水之后,无声无息,只余冰冷剑气,倒让凤齐叉到了几条肥美的鳜鱼,他不禁喜形于色,鳜鱼肉质丰厚,坚实少刺,可补五脏、益脾胃、疗虚损,适用于气血虚弱体质,正适合躺在里面的谢琤。
凤齐靠着逐渐暗下来的天光将鱼简单处理了一下,有一条鱼已经被刺破胆囊,他瞧了一眼,丢回江里,其余三条剖腹去除内脏。提着剑和鱼回了洞穴里面,凤齐将剑放回谢琤手心,感觉他紧绷的身体有了一丝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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