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水之后,喉咙终于舒服许多,谢琤此时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脑中此时只剩一团乱,小九恶作剧得逞时笑眯眯的脸和凤齐此刻的担忧的神情重合在一起,让他一再的确认,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自小认识的好友。
凤齐握着他的手心,低头将脸贴了上去。
“阿琤,就算你抛下我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会跟上来,就算我两只脚都残废了,用手爬,也会跟上你的步伐。”凤齐脸颊轻蹭谢琤手心,行止暧昧旖旎,口中的话却如斩钉截铁,不容任何人拒绝,“你若不愿意我跟着你,那就只有提剑将我杀了。”
凤齐抬起头,眼神直直望着谢琤,眼中是执,是妄,是痴,是不允许谢琤说一个不字的真。
凤齐望进谢琤眼眸深处,他口中说得决绝,心中却不能不怕,他不怕谢琤拒绝,他只怕从谢琤眼里会看到同情和怜悯,那会连他自己也会觉得自己可悲。
最可悲的是,自己为了对方,可以杀人,可以疯狂,可对方却不需要。
他这一生,富贵多病,父母捧在掌心,师傅视同亲生,何曾想到过,有一天他竟然会这样低声下气,捧出一片真心,任人挑拣。
只为一个情字。
感情面前,何来身份贵贱,品格高低,容貌妍媸,武功强弱,唯一的筹码只有感情,唯一的凭仗也只是真心。
真心自需真心换,真心未必换真心。情之一事,自古便是最易余恨,再尊贵的人,再无所不能的人,也未必能勘破一个情字。
凤齐可以拿命去豪赌,设下重重圈套,布置满室机关,计杀白晴朗,但在谢琤面前,却什么甜言蜜语也说不出,什么良方妙法也想不到。
见到谢琤,他脑中便只剩这个一个人的存在。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簌簌发抖地立在严冬雪地之上,残存着半口气,行将就木。
只有冰冷又卑微,痛苦又难堪的情绪环绕着自己,他几乎濒临死亡的边缘,只盼着能够求到一口热汤,也许最后终究还是会冻死,却能够含笑而终。
“就算你真的觉得我碍事,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活不长,拖累不了你太多…”
谢琤始终没有回应,也没有抽回被凤齐贴在脸颊上的手掌。
凤齐越是开口,越是无地自容,却丝毫不肯退却。
谢琤忽地抽回手,凤齐猛然肩膀轻抖,心里如同卧着一块寒冰,又硬又冷,膈得疼。
那温热的掌心离开凤齐的脸颊,却落在他的头顶,轻抚他的长发谢琤的声音虚弱而坚定。
“谁说你活不长久,有我呢。”
“有我在,你绝不会死。”
凤齐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谢琤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像黄昏时分的月色,宁静又温和,没有鄙夷,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拒绝。
那样的眼神,暖得让人心醉,又熟悉得让他一时失神。凤齐欢喜得说不出话,只能搂住谢琤的颈子,将头埋在里面。
这样就好,谢琤不讨厌他,不拒绝他的跟随,就好了……他要的并不多,只是不想再像这样,让谢琤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时候,受什么重伤,流多少鲜血。
又或者,日日夜夜的伴随,朝朝暮暮的守候,能够让他在谢琤的心中,占有和旁人不一样的位置,不需多,一丝便足够。
凤齐知道自己得陇望蜀,可那一点点暗藏的侥幸,就像荒漠里偷偷冒出头的一丛杂草,生得比任何花草都要卑微,活得比任何树木都要艰难,可是只要有些微的希望,便能够在这最困难的环境下生长起来,心不死,根不断。
“阿琤,你肚子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做点流食。”欢喜雀跃的凤齐回过神,便是一派名医风范,不见刚才那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模样。
谢琤点点头,看着凤齐拖着右脚,走出房间。
走出房间的凤齐,浑身一软,背挺挺地靠在一旁房间的门扇之上,撞出轻微的吱呀声。双手像受到极大的痛苦,紧握成拳,贴在木门上。长发如帘,遮住他此刻似笑非笑的表情,唯有轻的不能再轻的耳语呢喃,从中逸出:“阿琤……幸好……你没有拒绝我……呵……幸好…”
谢琤的目光一直随着凤齐的脚步,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那视线依然久久地凝视着门外,等待凤齐的归来。
他此刻的心思难得的混乱,向来不动如山的情绪也罕见地出现起伏。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这场因果,终究该了结。”
第22章
谢琤之后便跟凤齐商量,打算继续赶往昆仑。
凤齐不解地问他,密信丢了,何必急着去昆仑复命,不如休养好再说。
谢琤一边活动手脚,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凤齐,辛未酬拿走的那封密信是西贝货,恶人谷那边早晚会发现。
既然谢琤做了决定,凤齐便不再置喙。谢琤去何处,他便去何处,无可质疑。
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凤齐检查过谢琤腹部伤口,得出可以拆线的结论。特意打了一盆水,让厨房放了一些盐,凤齐又要了些新鲜的棉絮,放在一旁备用。
谢琤脱了衣衫,又将腰带松开,倚着床板坐下,微微岔开双腿,右腿脱了靴子,踩在床边,那条藏青色的裤子松松地挂在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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