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嘤跟在身后,看着那三道身影拖在黄沙之上,谁和谁的影子搅乱春水,谁和谁的影子隔渊相望,谁为了谁掏心挖肺,谁为了谁夜不能寐。
何其可笑。
用完晚饭,凤齐端了一壶茶去叶嘤房间,两个万花门人就白晴朗身上异变的毒性,深入探讨了一番,凤齐像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绝口不提傍晚的话题。
他不提,叶嘤自然更不会提。
切磋完医术,凤齐便直接告退,叶嘤看着他带上木门,眼神中满是讥笑。
金针逼毒这种方式非常有效,相对而言,却痛苦异常,若是谢琤中毒,凤齐自然不舍用这种方式,面对白晴朗,他无需顾虑许多。
白晴朗伏在床榻上,上身裸着,背上满是各种陈年旧伤,层层叠叠,数十支金针明晃晃地插在胳膊和背上,好不骇人,疼得厉害的时候,他只能用牙齿咬着枕面。
时候到了,凤齐起出金针,就见白晴朗长舒一口气,松开口中枕面,黑色的锦缎上满是口水和汗渍。
谢琤倒了两杯茶,先是递给凤齐一杯,剩下那杯递给白晴朗。
白晴朗虽然手臂酸痛无力,还是高高兴兴地结果茶杯,不忘有礼貌地谢谢他。
凤齐噙了一口茶水,目光注视着面前两人,然后开口:“我待会熬点安神助眠的汤药给他服下。”
“你先前有点受凉,记得给自己也熬点姜汤防寒。”谢琤点点头,自然不会想到,凤齐肯为白晴朗熬药,竟是为了让他睡得死死的,不要骚扰谢琤而已。
听到谢琤的关心,凤齐原本柔和的面庞,绽出笑意,灯光朦胧下,像南海明珠朦胧生辉。
“凤齐哥哥笑得真好看。”白晴朗躺在床上,看凤齐看得入迷,心里委屈的想着,凤齐哥哥生得这么好看,要是肯对自己笑一笑就好了。
凤齐收好手中针囊,并不理他。
倒是谢琤,接着他的话,赞了一句:“阿齐生得好,自然怎样都好看。”
明知道谢琤并无其他意思,凤齐还是为这句赞美怦然心动,几乎窒息。
白晴朗虽然喝了凤齐熬的安神汤,却因为下午睡了一觉的关系,并不十分犯困。
房内熄了烛火,只有窗口照进来的明亮月色,分外光透。
白晴朗看着地上那一尺白霜,想起藏剑山庄后山树林的那片薄雪。不知道过了十五年,山庄的雪景,是否依然还在,未曾更改。
“道长哥哥…”不知道睡在外侧的谢琤是不是睡了,白晴朗小声的叫唤。
“何事?”谢琤并未睁眼,却回应了白晴朗。
“道长哥哥为何想练剑呢?”白晴朗见对方回应,开心了起来,侧过身,看着谢琤脸庞,月光朦胧地照在纱帐上,像唱着歌。
“……”谢琤先是沉默了一会,让白晴朗以为他不会回答,白晴朗正想转移话题,忽又听到他开口,“很小的时候,有个人说,他想看到我变成强者,也有人说,我只有变强了才能救我想救的那个人,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心一定要变强。可是到后来,我忘了很多事,却逐渐发觉剑道才是最适合我的道路,踏上剑道巅峰,一生求剑,是我最大的梦想,只为自己,不为旁人。”
“那个人对道长哥哥而言,非常重要么?”白晴朗听得迷糊,却能听出谢琤话语中的温柔。
“是的。”谢琤毫不犹豫的肯定,让白晴朗好一阵羡慕。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他在心里悄悄地说,好想成为道长哥哥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道长哥哥你说,剑是什么?”
“剑即是道。”
“道又是什么?”
“剑术到了极致的巅峰,就是道。”
“道长哥哥我听不懂。”
“…若你有机会站在剑术巅峰,便会懂了。”谢琤睁开眼,侧过头看了一眼白晴朗,心中为他惋惜。
“道长哥哥想看的风景,晴朗也想看…”药效发作,白晴朗突然觉得困意上头,眼皮酸酸涩涩,小声地回应。
谢琤不语,若白晴朗摆脱心魔,未必不能一问剑道顶峰,如果他能。
白晴朗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明明总是提着剑,将挡在身前的人一个个杀死,可是心里还是觉得无比的痛苦,越是痛苦就越想杀戮,越是杀戮却越觉得痛苦,身上的血腥味一日比一日浓,无法回头,也不想回头,因为就算回头,那个最重要的人也不在了……
白晴朗拼命地回想,却始终想不起,那个最重要的人的面容,只记得那人很爱笑,脸上常常挂着两个梨涡,总是甜甜地喊着自己。
“哥哥要答应我…开心地活下去。”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开心地去活,开心地去死。”
“一言九鼎,我们拉勾勾,不许骗我。”
“好。”
看到了吗?现在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哥哥答应你,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地生活着,每天,每天都过得非常开心啊。
不能痛苦,不能难过,晴明在看,要笑给她看。
漫天的血光,绵绵荡荡,充斥了整个视线。眼睛好难受……痛……白晴朗情不自禁地捂住眼睛,却盖不住那夺目的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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