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面的人俯着身子,手中紧紧握着马鞭,俊秀的脸上一双细长而坚毅的眼睛。
……
江南四月的夜晚依旧未摆脱冬日的阴寒,吴家老宅中年轻的店老板正被噩梦纠缠不休,天下着大雨,他整个人淋得像落汤鸡,雾气腾腾的道路尽头缓缓飘来一具棺材。这场景为什么那么熟悉呢,他想,接着棺材开了,一个人影坐了起来,漫天飘扬的纸钱被雨水染成鲜红,一场瓢泼般的血雨啊。
谁在棺材里呢?吴老板紧紧攥着床单,可没等他想明白,四下里忽然响起了纷繁的脚步声,“塔塔”,“塔塔”。接着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恍惚就在他耳边似的。他没法继续想下去了,沉涩的眼皮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窗外一轮明月,亮的惊人,悬在空中仿佛一轮小而灼灼的太阳。
自鸣钟响了三下,后半夜了。
急促的敲门声依然没有停,吴老板坐在床上楞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梦,他披上外衣匆匆跑下楼去,客厅点着灯火,从睡梦中仓促醒来的家人们已经聚在里面,闯进门来的竟然是三叔吴三省。
吴邪惊讶的长大了嘴。
他从来没见过三叔这样紧张过,他的神情像一个贼,他的话也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家人愣愣的听着,他们不懂为什么轰轰烈烈的北伐还未结束队伍忽然要自相残杀起来。吴邪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失去了联系,比如张起灵在哪里。但他根本来不及发问,一切在那个时代一个剑拔弩张的夜晚都不重要了,吴三省大步走过来按住吴邪的肩膀:“看住王盟那小子,从明天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家里人出门。”
吴邪止不住颤抖了起来,吴三省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他快到了,告诉他,我保不住他了。”
吴邪在三叔目光的示意下,跌跌撞撞的上了楼。
那是一个多美的夜啊,四月杨柳初绿,吹进屋中的风里洋溢着清爽的泥土气息,寂静中几乎可以听到草木萌发的细微声响。吴邪冲进卧房,当他看到书桌前站着的人时眼睛一下子潮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接着便微笑了,他想,时隔半年,他终于回来了。
“吴邪。”军官轻轻的说。
他的军服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吴邪拥抱他时,整个人就浸在淡淡的血腥味中。
“我又做那个梦了,有血,有棺材……”吴邪死死的攥着张起灵的衣摆,事态的突变使他陷入深切的茫然之中:“小哥你别走了。”
“不是梦,是现实。”张起灵的声音也在抖,他紧紧的圈着吴邪,从额头一路吻下去,他不知道为什么在碰到这店老板的时候,压抑数日的情绪忽然克制不住了。
“时间不多了。”
“我来跟你告别。”他说。
……
吴家客厅。
吴邪跑上楼后,吴三省才坐下来顺了顺气,把张起灵和吴邪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吴邪的父亲吴一穷听完陷在沙发里一言不发,这家的女主人则完全懵了,看到自己丈夫的表情才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一时直要背过气去,被下人扶着才站得稳。
“是个好小伙子,武昌围城,身中三枪一步没退过。”
一直沉默的吴二白突然沉声道:“这个节骨眼上,火烛郎当的一个人,早晚要害死吴邪。”
家里下人突然冲进客厅,对着一大家子人结结巴巴道:“少东家,少东家带着个当兵的去祠堂了!”
吴邪的母亲急的直抹眼泪,推着吴一穷就要往外追,吴三省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一家人不禁悲从中来,他简直要为这些人的无知无觉感到可笑了,要出大事了,整个杭州城,甚至半个中国都要见血,无数家庭要失去年轻的孩子,无数昔日的战友要手足相残,他们怎么还有工夫说这些呢?
这个吴家的上一任当家忽然愤怒了,他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狠狠的一拍桌子:“都给我坐下!那张家小哥是我朋友,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我这个国民党不管他是不是共产党,谁敢对他不客气,从此我不认他是吴家人!”
吴三省的手颓然的撑着眉心,他想,近二十年的战友情谊,从明天开始,他也不知道还顾得顾不得了。
“小邪是真喜欢他,没几天时间了,你们顺着他吧。”
第51章 珍重
店老板的卧房插上门闩,窗帘拉着,唯一的灯火也熄灭了,屋里寂静的只能听见钟表走动的咔哒声。黑暗中两个人紧紧抱着,仿佛要把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又好像一放手对方就要像一阵风似的走了,再也回不来。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张起灵说。
“这么严重?”吴邪茫然道:“那胖子他们呢?”
张起灵的表情严峻起来:“吴邪,别问。”他说:“别再去书店,别联系他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吴邪摇摇头:“小哥,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会害死你。”张起灵皱着眉,一字一句的说:“听话,别跟着我蹚浑水。”
吴邪轻轻的叹了口气,反问说你觉得我会怕么,张起灵没回答,只是态度坚决的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从明天开始,你从来没认识过我。”他说。吴邪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了,他的双手箍着张起灵,沉默了很久,说:“小哥,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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