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对话声更大了,很激烈,似乎是我三叔和某个男人在吵架。我探头一看,脚下多了个缺角的玻璃茶几。它本来也是在大堂里的,这下子等于是多了个垫脚的东西,更好爬了。
我转身打算站到上面去,不料裤脚在窗勾上挂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哐当一声就趴着摔到了玻璃上。
一公分厚的茶色玻璃碎成了好几片,我趴在钢架上,只觉得浑身疼,而且腿上很热,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就被温热的液体喷了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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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过身,看着自己的手呆了几秒才明白是血,也不知道是被玻璃刺的还是钢架,那条形状熟悉的疤痕现在正豁着大口,但什么也看不清,因为全是血,血浆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转眼就流了满地。我从没想过人的血能像水龙头一样淌出声音来,扶着墙想坐起来,可身子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时候我并没有想自己会死或者应该赶快急救之类的,心里全是说不清的慌张,我嘶声喊着“三叔”,上面的争吵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然后就有人匆匆跑下楼梯的声音。
他过来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冷静了一些,忽然想笑,这不是早就有结果的事吗?有什么好怕的,他肯定没能救活我。原来我居然是这样挂掉的,真他妈的挫,自己把自己玩死,连上报纸的资格都没有。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心情很平静。不知道当年的我有没有这么平静,还是哭着喊妈妈。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很挫,帮不上多少忙却总在拖后腿,也想不到一切的起点居然能挫成这个样子。
要怎么跟闷油瓶说呢?感觉就算是自杀也比这有面子似的。
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然后远去,我猛然从恍惚中惊醒,有人开了堂屋的锁出门,然后没一会汽车轰鸣着开走,甚至没有一个人探头看我一眼!
也许是濒死的恐惧战胜了理智,我一下子懵了,想大声叫住三叔,告诉他你这一走你侄子就完了,你也完了,所有人都会生不如死,可我连自己的胳膊都挪不动,更不用说叫出声音来。
视野越来越模糊,我以为自己至少爬到了门口,可指尖摸到的仍然是冰冷的碎玻璃。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我似乎在抽搐,似乎在下雪,眼前一切都是花白的,我想起电视剧里有个最老套的情节是人快死了都会说好冷,原来真的会冷,而且冷得一点希望都没有,冷得连好冷都说不出口。
“老吴!”
恍惚中有人跑进来,啪唧啪唧的好像踩在水上。是老痒吗?我很想让他去喊人,可他立刻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我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抢救失败,什么救护车……想得太美了,根本没有一个人人在我身边,只有我躺在破房子里,等最后一滴血从血管里流出去。
他大爷的,真惨,又挫又惨,我想,怪不得闷油瓶要我别想起来,他说得太对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渐渐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我想我大概是死了吧。
其实如果死亡是小说里说的那样安详和宁静,一定很幸福,因为所有烦恼都将不复存在。可奇怪的是,即使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考能力,寒冷仍旧不肯放过我,好像对我来说死别无他意,只有无边无际的冷。
这种单纯的冷是那样的恶心,而且难以摆脱,以至于等我的思路再次清晰起来,首先恢复的感觉仍旧是冷,我居然觉得很自然。
然后我才开始疑惑,为什么除了冷没有别的感觉呢?
会不会是因为我泡在冰湖里?
是不是我还在下沉,所有的经历只是一瞬的幻觉?
还是我的身体被冻在冰里,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想了好长时间我都没法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四周一片漆黑,身下是冰冷的地面,非常平整,但更冷的是我胸前,似乎压了个很重的东西,所有的寒意都源自那里。
我想把它掀下去,可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我了,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我真的期盼过从梦里醒来能看到闷油瓶或胖子,老黑也可以。在这种感情特别脆弱的时候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甚至和梦里的处境差不多,无疑是一件雪上加霜的事。
难道我被水流冲到某个洞穴里了?
我要这样等死吗?
那如果他们救不到我,会不会勉强留下来找我?
我非常担心,忽然发现视野边缘有一丝微弱的亮光,依稀是条缝,可惜实在太微弱,没能照出任何东西。
这里可是地下,能发光的只可能是闷油瓶他们,我心中大喜,想呼救却发不出声,正急得要命,忽然感到身下突然一震,地面很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我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心说不可能这么衰吧,拼了老命地想移动身体,但仿佛大脑发出的命令根本传导不出去,完全是浪费时间。我放弃了挣扎,侧耳听了一阵,并没有后续的怪声传来。
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我发觉不光是四肢,连脖子也是僵硬的。幸好眼睛还能睁开,不然连看都看不见就更惨了。这症状让我想起四个字——高位截瘫,心中不禁一阵悲凉。该不会是脊椎断了吧?如果是被水流摔在岩石上,最有可能受伤的就是颈椎,如果是真的,那我这个人等于废掉了,就算能救活也要一辈子躺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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