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孝钰就好了,”孝钰忙起来,“方……明三哥。”
明诚一下子被逗笑了,“我在明家排行第二,你叫我阿诚哥就好了。”
“嗯。”
“在家里本身就不该拘束的。”何其沧摆摆手,“这是准备画画?让孝钰也跟着去看看吧,她也学过一些,不过我舍不得她离开身边,没送她出去留洋。”
明诚对着孝钰微笑,“请。”
孝钰向来听父亲的吩咐,略微点头之后就跟着明诚上楼,木兰小跑着跟上了。
“哥哥,你等等我。”
明诚的嘴角弯了弯。
趁着明诚在房间里支画架的功夫,木兰就翻明诚的行李箱,“这次的礼物你还没有给我呢。”
“你不怕我了?”
“怕。”木兰想了想,“我至今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那怎么又肯亲近我了?”明诚心想小孩子就是好哄,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可是看什么都门儿清了。
“你每一次,出现在我面前,都是不一样的。”木兰翻出了一个首饰盒子,知道是给自己的,打开,一条珍珠项链,珠圆玉润的,“不过,我刚才知道了一件事情。”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对我,对家里人,都是好人。你早些说……我也不会觉得你是坏人。”
“不对吧。”
“怎么不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阻止学生运动,我自然认为你是坏人。而且……那件事……”
木兰不说,其实是方孟韦带着她悄悄去了一趟警察局的刑讯室,木兰亲眼见了那些东西还有一个受过刑讯的人之后——“换做我,我也宁愿死了,死在自己亲人的手里,比死在那些人的手里好多了。”
孝钰并不知道他们兄妹俩打什么哑谜,“阿诚哥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我戴珍珠项链是不是太老气了?”木兰在脖子上比了比。
“不是给你的,放回去。”那项链是明诚到北平才随手买的,有别的用处,“箱子的右边的夹层里才是给你的。”
木兰依言翻找,翻出来的,是包装精美的一条很精致的银质手链,但是看起来不像明诚一贯喜欢买的名贵的东西,手链精致,缀着几颗红珠子。
“你给小妈的可不是这么敷衍的。”木兰虽然觉得还不错,却认为明诚不走心,“胭脂水粉,巴黎的那些还有么,也给点孝钰呗。”
“我自己做的,自然不精致。”明诚拿着调色盘开始调颜料,“你原先不是说,要点念想么,外面买的东西有什么好做念想的。”
木兰愣住了,“哥哥……你……你就一点都不生我的气么,我那样子和你说话……而且……其实后来我想通了……就是气不过你,想故意气你来着。”
“小妮子。”孝钰都笑了,“阿诚哥可是一条手链就让你弃暗投明了。”
“我和你计较什么,你若是听话,少惹点事情,我就是气死了也没有关系。”明诚开始下笔了,亮黄色的一笔。
木兰乖乖地戴上了手链,“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就误会你了。”
“认错就那么快……胭脂水粉还是有的,我拿出来放在抽屉里了,孝钰都留着吧,木兰手里的擦到明年都擦不完。”
“我不太用得上的。”孝钰道谢,“木兰留着就是了。”
明诚仔细看了孝钰一下,果然是素面朝天的,甚至不曾修眉画眉,“你倒是洒脱。”
“赤条条来来去去,都是身外之物。”孝钰看明诚的笔下,大片的金黄,似乎是想画风景,“向日葵?”
“不是。”明诚换了小笔勾勒,“索邦大学里,每一条道路的两侧,都种满了梧桐。”
秋日梧桐叶黄,天高气爽,就是大学里最美丽的时候。
深夜里明诚又给明楼打了电话,简单说了下白日里的事情。
听他说起那年的事情的时候,明楼长久地没有反应。那年此事一出,中国学生风骨闻名世界。彼时日本全面侵华已经近三年了,中国正面战场作战不利,节节败退,最终勉强靠着日军战线拉长顾头不顾尾,形成僵持之势,国内人心浮动,国际上也政局也摇摆不定——年轻的学生,给陷入绝地的祖国,打了一剂强心针。
然而,这般的鲜血代价付出去了,又留下了多少绝望的父母和家庭。
“我也当过进步学生。”明楼突然对电话那边的明诚说起了往事,“很早的时候,我们党成立还没有几年呢,你刚来我们家不久。那时候的上海工人运动如火如荼,也带动着进步学生的学运。”
“那你后来在巴黎干嘛那么大火气?我去画个海报还被你好一顿数落。”明诚是不知道明楼这段往事的,看样子应该是明楼上大学那会儿的事情。
“你做的事情过分多了!”明楼半是训斥半是无奈,“是,不去学生运动了,一转眼你都入党了。”
明诚说不过他,握着话筒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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