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之后在南方局的档案里看见你的入党介绍人是烟缸我都想违反纪律偷偷改你的档案。”明楼手肘放在桌上,支持着自己的重量,“既然你迟早都要走上这条路,还不如由我做你的引路人。”
“你一直都是我的引路人。”明诚不对明楼用敬称的时候,就是怀了别的心思,“爱情上……信仰上……事业上……”
“你会觉得是我安排好了你的一切么?”明楼知道两人不在一处,不能面对面的时候,说这些话并不妥当,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变化,看不见他的眼睛,“有时候真是怕。”
“怕什么?”
“和你常常怕的一样,怕一觉醒来,手里的东西,怀里的人,都是一场春秋大梦。”
“一把年纪了不要胡闹好么?”明诚握紧了电话筒,磁性的声音透过千万里长的线传过来,恍若在枕边私语,“这些话,为什么不当着我面说?”
“若有万一,可以装作你不是在骗我——你在我面前,从来骗不了我。”
“看来我要抓紧时间回家了。”明诚说道。
“跑不掉了。”明楼揉揉太阳穴,“还有些事情,我们通过公事的线路联系。”
“那私事呢?欲说还休,不准备让我睡觉了?”明诚说道,“还有啊,你晚上不要喝那么多咖啡。”
明楼沉默了一会儿,“无甚私事。”
“再说一遍昨晚的话?”明诚觉得自己不示弱,明长官是不会松口的。
“我的画你画好了?”
“我待会就烧了当柴火。”
“大夏天的不热?”
“热死了,晚安。”
明诚挂了电话。
床边的画架上就是今天他画的油画。满幅画布上,都是醉人的金黄——秋日的法国梧桐,一地的黄叶,厚得和毯子一样。
晴空万里,秋高气爽。
背着画箱的少年,慢慢踩在金黄的地毯上,当年那些枝叶破碎的声响,仿佛在多年之后的万里之外,仍能唤起熟悉的味道。
他画的是自己的背影。
背影相对,是因为在前行。
原本前方应该有个人,会微笑着等着他。
现下放入心里罢。
如果明楼问起名字,那么这副肯定不是《无题》。
是《信仰》。
57
“明司长如此做法,让许某人惶恐啊。”
乡村俱乐部最好的包间里,许春秋看着明楼放在长桌上的一个箱子。
明楼点了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吞进了肺里,再慢悠悠地吐出来,烟雾缓缓地缭绕着他的脸颊,“怎么,这不是许主任想要的么?”
箱子里,都是财政司的账目——有关接收委员会的账目。
“我怎么记得,明秘书长去北平出差至今未回啊?”许春秋咳嗽了一声,“明司长的香烟,是美国货吧?”
“许主任,不是我的秘书去北平出差至今未归,而是我的副官去北平办事至今未归。”明楼手指夹着烟,“这点子事情,许主任还需要我亲自说?您不是还精心安排了‘保卫人员’在财政司的大楼里么?”
许春秋眼皮抬了抬,“手下人不懂事——现放着南京城里最大的特工,还敢多事——只不是许某人惶恐,这点子烂账,还需要明司长亲自动手?”
“投桃报李。”明楼在烟灰缸里摁灭了香烟,“这是我们之前的交易。”
许春秋打开了箱子,账目一本本的,都用蓝色的硬皮装订着,翻开,笔笔都滴水不漏。
“许主任,您要知道,我明某人,才是正经的经济学博士——不就是做个假账么?那点子钱,我明家,也不放在心上。”明楼敲敲桌子,“这个俱乐部,开了也有些年头了,上海也有,不知道这儿的酒有没有上海的好。”
许春秋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盖着的,是明楼的公章和私章,“明司长可想好了,这个章一盖,在下把账本拿走,以后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明楼这个做法有点出乎许春秋的意料,但是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他本想着明楼铁定会摘清楚自己,让明诚做这些账目,明诚上了船,方家也有了掣肘,然而明楼居然毫不避嫌地往自己的身上贴这些东西,那么最好了,明诚在方家有没有分量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明楼,就代表着整个上海明家。
许春秋合上箱子,一直谦恭无比的脸庞上冒出了一丝玩味的微笑,“我很满意。不过。明司长,我还想提醒您一句,养子就是养子,下人终究还是下人,明司长这样做,实在是——有大义。”
明楼晃了晃杯里的红酒,“许主任,明人不说暗话,明诚做的,和我做的,没有区别。况且,您想拉着方家上船,不怕太沉了,翻船?”
“哪里,”许春秋扯动着嘴角,“我早就说过,方家太烫手,谁愿意接谁接。不过明司长,为了个下人,我替您不值得。”
“许主任,做人啊,一定要留条退路。我明家,再有钱,也是个商,自古民不与官斗,我明楼这些年为政府卖命,不过就是求个退路。我相信许主任懂我的意思。”明楼撑着桌子俯身靠近了一些,“您知道我的条件——上次给我的档案,您漏了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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