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没有多少了,”明诚盛了出来,满满一大海碗,“清汤寡水,你大概不喜欢,我给你煎面包吧。”
“以前我和爸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是不是长大了,就会离开大哥和小哥,如果是,那我就不要长大了。”木兰就一直站在明诚的身后说话,“爸爸说,人的长大,都是身不由己的,如果那一日知道了,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那你就长大了。”
“大姑娘了。”明诚笑了,“真的是长大了。”
“哥哥觉得,什么是长大了?”
“我?”明诚转身看她,“那你以为呢?”
“当人的不开心再也不能变得开心的时候,人就长大了。小时候,再不开心的事情,也不会难过超过一天,长大了,不开心的事情,就不会说出来了,也不会变得开心了。”木兰喃喃道,“我知道,大爸不开心,我爸也不开心,大哥也不开心,小哥总是强作开心,全家里,只有我是开心的……后来哥哥你回来了,你从来就看不出来,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人活一辈子,永远都在说自己是为了家,为了国,身不由己。汲汲营营的,从父亲到儿子,全都不开心,那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诚却在间隙之中煎好了面包片,摆在了饭桌上,“你来吃一点吧,我去给你拿鞋子和外套。”
“哥哥,”木兰上去抱着明诚的腰,“黎先生和我说,他的哥哥们,在乎他,所以把最好的,最喜欢的东西,都给了他,他却什么都没有给过自己的哥哥。等到什么都没有了,才想起来,自己以前的任性,看似美好的日子,那些欢声笑语,都是对日后一无所有的自己最严重的惩罚。”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木兰靠着明诚的背不说话。
方孟韦凝重着脸,“黎先生也有段时间没有来了,若是想见他,让他来吧。”
“黎先生怕是不得空了。”明诚转过身来扶着木兰的肩膀,“无论你知道什么,无论你怎么想,都忘了吧,去了巴黎,去了法国,一切都是新的日子。”
85
明台一个人走在北平的街上,凌晨,雪落得不大,往些年在巴黎,或是前几年在延安的时候,冬日的雪都比今日大得多。
然而这般凛冽的风却是第一次见了。
巴黎冬天潮湿,刮不起风,然而湿冷入骨;延安按说风沙其实更大一些,可是延安在黄土高坡之上,满目荒凉,黄沙夹杂着泥土打着旋儿扑在人的脸上。北平这个地方,为何也这么奇怪。说是千年的古都,他走过的胡同穿过的街道,一块石头一座屋子都有两三百年的历史,怎么也满目的荒凉。
他突然有些心疼那年的明楼和明诚了,至亲的人被逮捕,原来是这种心情。
以前他不懂,那年他得知明楼就是毒蛇,和他打了起来,明楼痛骂他,跟着王天风走,是想要了他的命。他原先不明白,当了特工,要死也是他自己去死,如何就是要了明楼的命了。
后来他撤往延安,明镜在车站送他,哭得站立不稳,明诚在一旁死死地搂着她。车开了,明镜想跟着车跑,可是跑不动了。
他泣不成声。
锦云跟着在一旁,也不说话,安静地站着。
后来他后知后觉地问她,不是还有个哥哥么,怎么不来送她。
“听说我要走了,伤心过了,起不来。”锦云平淡地说道,“你知道,我没有母亲,父亲前几年也没了,以前待我也就是那样了,我哥哥和我好。舍不得我。”
“都是没娘的孩子。”明台喃喃道。
“这话没有良心,你可是要了你姐姐的命了。”
她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其实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感情,又哪里来的执念,你我走了,不过是剜心罢了,只是剜的不是自己的心。”
明台漫无目的地逛着。
没有家,也无处可去。
“别跟着了,不冷么?”明台停下脚步,冷声道,“阿诚倒是手脚够快,我还不至于现在就去送死。”
朱徽茵从一旁的街角阴影里闪了出来,“不是他叫的我。”
“那你是大半夜地出来遛弯,碰巧就跟上了我?”明台斜了她一眼,“你回去吧。”
朱徽茵甩了甩头发上的雪花,“回不去了。”
明台神色一凛。
朱徽茵苦笑,“联络点被包抄了,我赶巧去了澡堂子,要不然,就去和锦云作伴了。”
“那你准备往哪里去?”明台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联络点只有小张和朱徽茵常住着,如今突然被抄了,其中的关节非同小可,“那里不会有事吧?”
“平时也没有留太多东西在那里,也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其他的组员去那儿,”朱徽茵仰起头眨了眨眼睛,“远远看了一眼,房子烧起来了,大概是小张烧东西……”
“他也被捕了?”
明台却一瞬间在朱徽茵脸色里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
“没有办法,”朱徽茵的声音里难得有一丝颤抖,“他在明家当了几年的司机了,之前也跟上司出现过……与其百口莫辩,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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